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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 · 长篇连载 (27)

时间:2024-09-03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胡天喜  阅读:

  伍叁

  第53章

  肖国泰怀着悲愤的心情回到了学校,一连几天饭吃不下,觉睡不好。他万万没有想到罗聚财会在政治上陷害他。尽管他认为“心里没悬事,不怕鬼敲门”,罗聚财的污蔑纯粹是无中生有,纯粹是打击报复,自己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历史的经验告诉他,对这种不实之词如果不迅速应对,揭开真相,就会以讹代正,传遍全县,自己就成了过街老鼠,一生清白的政治生命就会从此断送,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怎么办?消沉是没用的,抱怨也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唯一的办法是掌握主动,迅速弄清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他决定向文教局长夏秋雨汇报此事。

  夏秋雨见肖国泰来访,很是高兴,一边让座,一边笑呵呵地问:“肖主任,你今天怎么有空了?”

  “唉!”肖国泰长叹了一声。

  “咋回事?我还没见过你这种表情哩。”夏秋雨看肖国泰脸色凝重,满腹心事,猜想他肯定遇到了什么难处,也就郑重起来,坐在了肖国泰旁边的板凳上,问:“是因为启坤没当上代课老师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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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肖国泰摇了摇头。

  “老肖啊,你就别闷到肚子里了,我知道你对这次代课老师的事有意见,我本来也是想让启坤去的,文殊大队的肖振山和李耀宗也推荐了启坤,但是,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罗守财来找我,态度很不好,扬言以后教育经费的事他就不管了,言外之意,再要教育经费他可能就不会帮忙了,你想想,全县几十所学校,几万学生,这个大摊子没有经费能行吗?对,罗守财是决定不了教育经费给不给的问题,但他是具体经办人,他要想设置障碍有的是办法,就说文殊学校的房屋维修报告吧,县革委早就研究过了,拨一万元钱,但文教局到现在还没有见到钱的影子,这其中的弯弯我心知肚明,就是因为常思远退回了他的堂妹罗秋红。”夏秋雨把压在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你这个老夏,扯哪去了,我还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吧,跟你说实话,儿子的事我还真没放在心上,儿孙自有儿孙福,是那块料啥时候也不会被埋没,凭他自己的本事混,混到哪那是他的造化了,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碰到了一件说不清的事情。”肖国泰说。

  “啊?说说看。”夏秋雨感到事有别因,关心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我回文殊村,大队革委会主任罗聚财把我叫到了大队,不问青红皂白,硬说我参加过特务组织,是个特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秋雨听罢放声大笑起来。“还真能编,你老肖的历史谁不清楚,历次政治运动都没有把你打倒,如果你是特务,恐怕早就被关进去了,还会让你干到现在?”

  “是啊,我也是这样和他们说的,但是他们就是不听,在村上到处散布我参加过特务组织的舆论,我是有理也说不清呀!谎言重复千遍就成了真理,我怕会有人相信,我的名声也就扫地了。”肖国泰说。

  “证据呢?说你是特务要拿出证据呀!”夏秋雨说。

  “他哪里有什么证据!”肖国泰说。

  “没有证据就随便说你参加过特务组织,那不是诬陷嘛!”夏秋雨气愤地说。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他们硬要那样说,我有啥办法。”肖国泰无可奈何地说。

  “你不要去理他,你的组织关系在县里,他们又管不住你,能把你如何?”夏秋雨安慰肖国泰。

  “老夏呀,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的家毕竟在文殊村,妻子儿女都在那片土地上,如今二儿子启坤也回家种地了,也在他们的手下,如果这个事情弄不清白,以后他们还怎么做人呀。”

  夏秋雨想想也是,也就认真起来。他从抽屉里拿出香烟,点着,吸了几口说:“看来这事还真得重视啊!”

  “老夏,我的档案在文教局,我的历史你也不是不知道,希望你能证明我的清白。”肖国泰说出了他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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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好办,他们需要什么样的证明,我这里都会给你出,你就放心地干你的工作吧。”夏秋雨爽快地答应道。

  “这可是你说的,我参加没参加过特务组织的证明可就交给你了。”肖国泰强调说。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夏秋雨下了保证。

  听了夏秋雨的承诺,肖国泰的心里放心了许多,这几天不在学校,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不能再耽误了,于是说:“老夏,我的事就交给你了,学校那边事情很多,我就先回去了。”说罢,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要考虑太多,安心工作。”夏秋雨起身送肖国泰。

  肖国泰走了,夏秋雨目送着肖国泰的背影,突然鼻子有点酸酸的,多么老实能干的老肖呀,几十年来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在教育战线威信极高,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大队主任所折磨,真是人间悲剧呀!

  夏秋雨回到办公室,一边吸烟,一边思考着如何处理肖国泰的事情。这时候,他突然冷静了,冷静下来以后,他觉得刚才对肖国泰的保证有点过于草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罗聚财是否真的掌握了肖国泰参加特务组织的证据?如果没有,他怎么硬说肖国泰是特务呢?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看来这事不能简单去下结论,肖国泰的证明不能草率行事,还要谨慎为好,他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他决定派办公室小宋和小许去文殊村调查落实。

  接到领导的指令,小宋和小许不敢怠慢,第二天就来到了文殊大队。在大队部找到了正在打电话的罗聚财。

  “我们是县革委会的,今天来是落实肖国泰的历史问题。”小宋首先自我介绍。

  县革委会的?了解肖国泰的历史问题?罗聚财一阵高兴,心想,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上级,这回够肖国泰喝一壶的了,于是又是让烟,又是让座,很是热情。

  “你就是罗主任吧?”小宋推辞了罗聚财递过来的香烟,问。

  “对,对。”罗聚财连忙回答。

  “你说他参加过特务组织,领导非常重视,专门派我们来落实此事,希望罗主任能给我们提供帮助。”

  “一定,一定。”罗聚财连连点头。

  “你的根据是什么呢?”小宋问。

  “这个……根据嘛……”罗聚财吞吞吐吐,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罗主任,给人定罪是要有证据的,现在的形势是安定团结,不可以随便给人扣帽子。”小许对这种污蔑好人的做法非常反感,一针见血,直截了当地说。

  “中!既然你们要证据,我就跟你们说说。”罗聚财好像下了决心似地说,“据孔营大队的主任讲,他们大队有一个阶级敌人,被楸出来了,他承认自己参加过特务组织,并说肖国泰当时也在其中。具体情况,你可以去问他。”

  听到这里,两人不禁哑然失笑了,多么不可思议,一个堂堂的大队革委主任,竟然只凭道听途说,就可以把肖国泰说成是特务,并在村上四处散布,这不是文化大革命中惯用的那一套吗?他鄙夷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罗聚财。只见他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又粗又黑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他想教育教育罗聚财,像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以后最好别干,但转念想想,自己和罗聚财是什么关系?没一点关系!和没有关系的人谈有关系的事合适吗?

  “那就不打扰了,我们去孔营再了解了解。”小许说。

  孔营大队的主任见县里来人调查肖国泰特务的事,心中一惊,暗暗叹道:闹大了!原本是为了打击打击罗聚财的嚣张气焰,没想到县里当真了。他竭力掩饰住自己慌乱的神情,推卸责任地说:“这事呀,还要问我们的当事人。”

  “那就把当事人叫来,我们当面了解一下。”小宋说。

  “这……”孔主任迟疑了。

  “有什么困难吗?”

  “没,没,没困难。”孔主任的脸色发红,说话也结巴起来。停了一会儿,又问:“一定要见吗?”

  小宋觉得孔主任的态度有点反常,既然当事人揭发肖国泰曾经参加过特务组织,为什么不能出来证明呢?于是说:“孔主任,肖国泰是不是特务关乎到他的政治生命,县里对此事非常重视,特意派我们来调查落实,容不得半点儿戏,不见当事人,我们怎么能把事情调查清楚呢?又怎么向领导汇报呢!”

  听到这些,孔主任的精神更加紧张,细细的汗珠从后背流了下来,尽管现在是冬天,外面冷风嗖嗖,但他仍然觉得浑身热燥无比。他解开棉袄的扣子,让冷空气尽情地往他身上钻。

  “中,中,我去找他。”思考半天,孔主任终于决定去找当事人。

  当事人找来了。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身高有一米六几,身材偏瘦,眼球突出,嘴巴很尖,看人不用正眼,给小于的第一印象是,这家伙不像个好人。

  “听说是你揭发肖国泰参加过特务组织?”小宋一边捕捉着来人游离的目光,一边问。

  “哦……哦……算是吧。”来人避开小宋的眼光,结结巴巴地说。

  “说说看,你凭什么这样说呢?”

  “这……这……”

  “有啥就说出来,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请相信我们。”小许说。

  “那……那……既然你们非要我说,那我就说了吧。”接着,他说起了一段多年以前的往事……

  “我和肖国泰是同学,那是在开封上学的时候,我和肖国泰几个同学去龙亭游玩,回来时突然遇到几个手拿刺刀的日本鬼子。就在我们将要被抓住的时候,突然看见路旁有一个敞开着的大门,就毫不犹豫地跑进去了。没想到这竟是外国设立的一座教堂。那时候,外国的教堂是受国际法保护的,我们躲过了日本兵……”

  “一九五九年,我因为发表不当言论被打成右派,下放到老家劳动。文化大革命中有人把这件事又翻了出来,说我进过外国教堂,参加了外国神甫组织的特务组织,并威逼利诱让我说出同行的人,我被他们折磨得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把当时一块进入教堂的肖国泰说了出来,其实真的不是那回事呀!”说罢,长长地“唉”了一声。

  原来如此。

  夏秋雨听过调查人员的汇报,“嘿嘿”一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为肖国泰感到庆幸,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根本就和参加特务组织风牛马不相及,说肖国泰是特务纯属空穴来风,无稽之谈。现在他可以大胆证明肖国泰的清白了,他安排办公室主任:“你马上写一封公函给文殊大队革委会,肖国泰参加过特务组织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

  第54章

  伍肆

  肖启坤正在吃午饭,忽然从门外响起“叮铃铃”自行车的铃声,接着传来吆喝声:“启坤在家吗?”

  “哥,是王兴汉。”在一旁吃饭的肖秀玲说。

  “赶快看看,可能是你哥来信了。”林豆青高兴地说。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有信来了,肖启坤一阵高兴,但是,在他心里盼望的可不是哥哥的来信,他希望是王雅馨的回信。

  肖启坤丢下饭碗,几步并做一步跑了出去,看到邮递员王兴汉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信。

  “老表不简单呀?”王兴汉笑眯眯地看着肖启坤。

  “啥意思?”肖启坤面带不解。

  “几年高中没白上,攀上了一个城市姑娘。”王兴汉并没有把手里的信交给肖启坤,满脸的羡慕。

  “一个同学而已!”从王兴汉的语气里肖启坤知道一定是王雅馨的回信,轻描淡写地说。

  “好一个同学而已,不过,让你失望了。”说着,王兴汉把手里的信递给了肖启坤。

  肖启坤接过信,心里顿时沉重起来。这是一封退信,是自己寄给王雅馨的信,信封的右上角贴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查无此人。”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肖启坤一下子如沉湖底,用绝望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一点也不为过。他开始把信紧紧地攥在手里,接着又愤怒地把信撕得粉碎。

  王兴汉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记不清了,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屋里,母亲和妹妹都围上来问:“谁的信?”

  肖启坤没有回答,转身走向厢房,一下子扑到床上。

  林豆青和肖秀玲面面相观,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王雅馨没联系上,本来想让王雅馨帮忙的希望破灭了,怎么办?就此罢休吗?不!父亲被污蔑成“特务”的羞辱感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此刻,在肖启坤的眼里,罗聚财和罗生财就是个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是肖家的头号敌人,他对罗聚财和罗生财充满了仇恨。生性好强的性格使他决不能束手就擒,他要想办法报复罗聚财,报复罗生财。

  怎样报复呢?他想趁一个月黑风大的夜晚,拿着火柴偷偷潜到罗聚财的院子里,把他的房子给点着,把他一家通通烧死,给他来个断子绝孙一窝端;他想拿起自己家用于治疗棉花害虫的农药倒在罗聚财家的水缸里,让他们吃了全部中毒而亡;他想怀揣着菜刀隐蔽在公社通往文殊村的道路上,等罗聚财从公社回来时,照他的头上砍上一刀等等等等,但最后仔细想想,都否定了,因为他知道,那样做都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自己需要的是让罗聚财和罗生财受伤而自己又不受损害的办法。

  突然,他脑子里闪出罗秋红的影子。罗秋红,这个对自己充满幻想的女人,这个罗聚财和罗生财的妹妹,何不通过她,达到报复罗家的目的呢?对,就从她下手。接着,他设想了一个详细的报复计划。

  他跳下床,打开抽屉,找出纸和笔,趴在床头龙飞凤舞地写起来,他要给罗秋红写封信,约她在初八那天,到村北角打麦场上见面,实现自己的报复计划。

  信写好了,但怎么能送到罗秋红手里呢?上家去找她?不妥,罗生财和刘新萍碰上了怎么办?让旁人给她送去?不行,他怕传出去,打草惊蛇,趁上工的时候亲手交给她?也不行,他怕别人看见,说他和罗秋红有关系。想来想去,他决定把信送到公社邮电所,花上八分钱,由邮递员把信投送给罗秋红。想到此,他找出信封,在收信人栏里写下“沙颖县朝阳公社文殊村第一生产队罗秋红收”,在寄信人栏里写了“内详”俩字。

  把信送走后的几天里,肖启坤如坐针尖,心里忐忑不安,罗秋红能接到信吗?接到信以后她会按时赴约吗?这样做自己是否太卑鄙了?有几次他甚至动摇了自己的决定,但一想到罗家对他家的伤害,他还是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一个星期的时间总算熬完了,今天是阴历十一月初八,和罗秋红的约会时间就在今天晚上。肖启坤吃过晚饭,对母亲说了一声“我出去一趟”就匆匆地出了门,直奔村西北角的打麦场而去。他没有告诉母亲他的报复计划,他怕母亲阻拦他,怕母亲担心。

  打麦场是第六生产队的,在村子的西北角,由于远离村子,人们没事很少到这个地方来。

  打麦场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只能看到几座麦秆垛黑乎乎的影子。肖启坤看到罗秋红还没有来,就走到一个麦秆垛下,从垛上拔下几把麦秆放到屁股底下,坐在上面,一边想着罗秋红来到以后该怎么办。

  一只老鼠突然从肖启坤的屁股旁边跑过,把肖启坤吓了一跳,他一边挪动着屁股,一边用耳朵细听着前面的动静。

  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有人来了,他赶忙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朝他走近的身影,心里也咚咚地乱跳个不停,但他失望了,不是罗秋红,而是一个男人,只见来人在他旁边的草堆上解开裤带,哗哗地撒了一泡尿,吹着口哨,走了。

  可能是条件反射吧,肖启坤突然觉得有点内急,这才想起刚才喝了一碗红薯茶,只顾急着和罗秋红约会的事,没来得及解决,于是站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解开裤带尿了起来。

  “启坤,启坤,来了吗?”还没尿完,远处传来罗秋红的声音。

  肖启坤心里一惊,刚尿了一半的小便突然止住了,他来不及系腰带,提上裤子赶忙回到刚才坐过的地方。

  “在这。”肖启坤忍住强烈的呼吸,小声地回答说。他的心这时跳得更厉害了,从记事那天起,父亲就教育他多做善事,他也从来没想过去伤害别人,就是在学校的批斗会上,别的同学对批斗对象拳打脚踢,他也从来没有动过一只手指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对他一直痴情的姑娘呢?

  听到回答,罗秋红朝肖启坤跟前走来。一边走一边说:“真会找地方,黑灯瞎火的,把我叫到这里来?”

  “我……我……”肖启坤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想跟你说说话。”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罗秋红不无讥讽地说。

  “坐,坐下说。”肖启坤说着,把屁股往一边挪了挪。

  罗秋红紧挨肖启坤坐了下来。

  此刻,肖启坤闻到了罗秋红身上的雪花膏味,闻到了罗秋红的体香,当罗秋红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了他身子的时候,肖启坤本能地浑身一颤。

  “启坤,我向你赔个不是,别听我哥胡说,他说你爹是个特务就是特务了?”

  不提特务还好,提起特务的事,肖启坤心里的气愤马上被重新点燃起来,他的牙咬得咯吱响,五指紧紧地攥在一起,他想狠狠地揍罗秋红一顿,让姓罗的尝尝肖家拳头的厉害。但是他忍住了,一把攥住了罗秋红的手。

  “启坤,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罗秋红的手被肖启坤握着,一股暖流顿时传遍全身,她觉得应该把近来发生的事告诉肖启坤。

  “有啥话就说吧,今天就咱俩,啥话都管说。”肖启坤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手里仍然抓住罗秋红的手不放。

  “你知道陈明阳是怎样当的代课老师吗?”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是你哥罗聚财的主意。”肖启坤不假思索地说。

  “没那么简单,大哥和陈家有个交易。”

  “交易?”肖启坤迷惑了,他只知道是罗聚财让陈明阳去学校,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交易。

  “我爷爷没进祖坟你是知道的,我家的祖坟在陈家的自留地里你也是知道的,俺大哥和陈家商量几次,想把爷爷的坟迁回祖坟,但陈家就是不同意,这次就是拿代课老师跟他们交换的,他们同意迁坟,大哥同意明阳去学校当代课老师。”罗秋红说。

  一句话又点燃了肖启坤的愤怒情绪,这个指标本来是应该是自己的,那天肖振山专门来到他家,告诉他已经向县里推荐了他,当时肖启坤是多么的高兴啊,虽然代课老师不是国家正式人员,起码每天不用看罗生财的脸了,不受罗聚财的气了,没想到最后让陈明阳去了,他恨罗聚财,恨陈明阳,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平,他想大声地骂出声来,喊出来。但为了达到报复罗生财的目的,他必须感化罗秋红,取得罗秋红的配合。

  “秋红,想来想去,我还是喜欢你的。”肖启坤嘴里说着,心里却想:罗秋红,谁让你摊上一个恶毒的罗生财哥哥呢?谁让罗聚财是你的堂兄呢?你就是趴在地上叫爹,今天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罗秋红从没有听到从肖启坤嘴里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听到这句话,激动地说:“启坤,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咱俩结婚,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肖启坤把罗秋红的手抓得更紧了,罗秋红感觉到肖启坤的手很烫,少女的敏感使她从心底产生一股暖流,这暖流从上而下,顺着她的身子流淌,一直流到脚底。她有了想拥抱肖启坤的冲动,她猛地转过身,一把把肖启坤抱在怀里。

  面对罗秋红的紧紧拥抱,肖启坤开始时犹豫了一下,但当罗秋红的脸贴向他的脸,嘴里的热气喷到他的脸上的时候,肖启坤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了罗秋红。

  罗秋红兴奋极了。这不是她所梦寐以求的吗?她不是一直都想得到肖启坤吗?现在肖启坤就在眼前,就在自己的怀抱之中,抱吧,让自己心爱的人抱个够,把自己融化在他怀里吧,此刻,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肖启坤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开始把手插进了罗秋红那不太厚的棉袄里面,先摸到了罗秋红光滑的皮肤,接着,他摸到了罗秋红的乳房。啊,这就是罗秋红的乳房吗?柔软,光滑,富有弹性,抓到手里,像抓住一个热乎乎的气球。肖启坤,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哪有这方面的经历,他的热血在沸腾,心脏在狂跳,涉世未深的青年急需寻找未知的世界。

  罗秋红也是第一次被男人抚摸,肖启坤的手像一条游走的蛇在她身上蠕动,所到之处,既舒服,又刺激,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逗,顿时,沉睡在心底的欲望被点燃,她浑身颤栗着,瘫倒在地上,任凭肖启坤的手在她身上行走。此刻,她觉得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她心里蠕动,浑身痒痒的,一股股热浪直往下流,一直流到她的两腿之间,她是那样的幸福,那样的温馨,那样的陶醉,用“飘飘欲仙”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她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嘴唇压在了肖启坤的嘴上,把她那热乎乎的舌头伸向肖启坤的嘴里,使劲地搅动起来。

  如果说在见到罗秋红以前肖启坤是预谋报复的话,那么现在的肖启坤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罗秋红的酮体的可贵,原来男人和女人之间还有这么动人心肺的交融,他努力腾出一只手,去解罗秋红腰带,罗秋红没有任何的反抗,反而帮助他把棉裤脱掉,最后只剩一个裤衩了。

  肖启坤的棉裤很好脱,因为刚才解手的时候裤腰带没系,尽管现在是天寒地冻的季节,尽管周围是冷风嗖嗖的环境,但精神处于高度集中,身体处于极度紧张的两个人都没感到有丝毫的冷意,反而觉得嗓子里要冒出火来。

  远处的村庄里传来一阵狗叫声,突然,一只老鼠从旁边蹿了出来,从罗秋红的头边跑过,吓得罗秋红一阵尖叫。

  罗秋红的叫声把肖启坤吓了一跳,他浑身打个冷颤,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刚才还热血沸腾的他顿时一下子清醒起来。

  不,不!不能继续下去,要是被村上的人知道了,还怎么有脸见人?自己的前途呢?家庭的名誉呢?后半辈子的生活呢?

  他犹豫了,两手慢慢地从罗秋红的身上松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秋红,你走吧。”

  “启坤哥,你不喜欢我?”罗秋红兴致未消。

  “你走!!”肖启坤声嘶力竭地喊道。

  罗秋红不知发生了什么,面对肖启坤发疯似的嚎叫,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

  “咱俩一块走。”罗秋红央求道。

  “你走不走?不走我喊人了。”肖启坤威胁道。

  “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罗秋红穿好裤子,无奈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望着罗秋红远去的黑影,肖启坤猛地抬起手来,狠狠地朝自己的脸上打去。

  伍伍

  第55章

  冯婉秋邀请参加考试的几个人都按时来到了学校。

  考试的议程别开生面。冯婉秋把大家请到一个教室,每人发了三张白纸,然后出了四个题目进行考试:一、每人作一篇千字以内的文章,题目自选;二、每人造三个句子,要求每个句子里都含有六种句子成分,并在句子中标明;三、默写并解释三个成语;四、用汉语拼音写两个句子,并用汉字注出来。参加考试的人有:文殊学校的全部教师,常思远,肖国善,刘子云,夏秋雨,方强,郭翠英,韩天然,楚文瑞。

  大家瞠目结舌。夏秋雨仔细地看着题目,眉头紧皱,刘子云望着窗外的一只小鸟,脸色阴沉,方强点着烟,靠在椅背上,望着房梁喷云吐雾。其他参加考试的人也是姿态各异,有的在写字,有的在沉思,有的在发愣。

  冯婉秋慢慢地走到讲台上,满含忧伤地看了大家一眼,声音微微颤抖着说:“我是一个离休干部,一个老百姓,按说没有权利出题目考大家。但我是以文殊村乡亲父老的名义,以一个关心家乡教育事业的老教育干部名义,以一个为中华民族解放事业捐躯烈士的妻子名义邀请大家参加考试的。”

  她稍稍喘了口气,接着说:“大家知道这所学校的历史吗?它原来不叫文殊学校,是叫方家学堂,是方家的祖上在乾隆末年创办起来的。三十年代初,又出资把原来的学堂扩建成学校,是方圆几十里为数不多的学校之一。我丈夫生前对它极为关心,在他被敌人杀害的前三天,我去监狱看他,他对我说:‘我为抗日救国和解放中华民族而死,虽死无憾,只是身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没能到家乡的学校为学生上一堂课而遗憾,我是多么想把我的所思,我的所想,我的所为讲给孩子们听啊!’他嘱咐我,一定要多关心方家学堂,关心家乡孩子们的成长,如果将来能从方家学堂走出一个科学家,一定给他写封信,到他墓前烧掉,他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可是现在,五星红旗已经在文殊村飘扬了二十多年,虽然文殊学校培养出不少初中生,高中生,师范生,被人们誉为文化村,但真正考上大学的有几个?高、精、尖的人才更是没有,甚至还有不少孩子是文盲。更让人痛心的是有的人还在信奉文殊菩萨,信奉神灵鬼魂,还在千方百计去修文殊庙。同志们,在座的都是教育人的人,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当我们清明节去扫墓,脱下帽子向烈士默哀的时候,将用什么安慰烈士的在天之灵,当然,我比你们更惭愧,作为方鹏的妻子,一个老共产党员,老教育干部,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冯婉秋哽咽了,郭翠英、韩天然、楚文瑞等几位老师的眼里也噙满了泪水,教室里一片安静。

  “大家写吧!”冯婉秋像是十分疲倦,吃力地走下讲台,坐到旁边的一张木凳上。

  十一点钟,收卷的时间到了。冯婉秋把卷子收回来,然后邀请参加考试的人到家里去吃饭。因为有几个“官儿”,老师们都没有去,只有方强,夏秋雨,刘子云,常思远,肖国善跟着去了。

  趁吃饭前的空隙,冯婉秋把判出来的卷子拿了出来。此刻,她和上午判若两人,和蔼慈祥,谈笑风生。她一张一张念着,解释着,一会儿说得人们面红耳赤,一会儿又惹得人们忍俊不禁。判分结果:方强四十分,夏秋雨六十五分,刘子云二十五分,常思远七十分,肖国善七十八分,乔玉芝三十分,郭翠英八十五分,韩天然九十三分,楚文瑞九十分,徐铁锁三十七分,刘跃进十五分。

  “子云同志算个例外吧,因为他不是专职教师,我们不能求全责备。”冯婉秋大度地笑着说。“秋雨、思远、国善都还算称职,及格了嘛!我们这位县革委副主任问题也不大,你不上讲台教书嘛。问题是乔玉芝,徐铁锁,刘跃进三位老师,实在不敢恭维,今天考的不过是初中的试题,如果连这个也考不及格,还要上台给学生讲课,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刘子云的脸像黄蜡,方强的脸像猪肝。方小枫看着几个“大人物”的表情,心里觉得又好笑又可怜。

  调整老师的事情整整“研究”了一个小时,肖国善照例苦着脸不说话,常思远看看那个,看看这个,欲言又止,刘子云闭着眼睛养神,夏秋雨不时看看方强,希望在这个棘手的问题上能由方强表个态,而方强却一支接一支抽烟,板着面孔不说话,最后毫无结果。

  这顿饭,方强酒戒大开,一盅,二盅,三盅,一连喝了十几盅,直喝得眼睛发红,脸色发症。

  冯婉秋坐在方强对面,没心思吃饭,只是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知道他对调整教师想不通,但是她现在不想劝他。

  “叔,吃饭吧!”方小枫看出了叔叔的烦恼和奶奶的心疼,便把酒壶拿到一边,把煮好的面条端了上来。

  方强一把推开面条碗,抓过酒壶,脸一仰,一饮而尽。

  刘子云和夏秋雨不安地看着这位像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似的县革委副主任,等待着火山的突然爆发。

  方强突然抬起头对冯婉秋说道:“妈,明天你和小枫跟我回县城住吧。”

  冯婉秋心里一动,从儿子那勉强平缓实际却夹着怒气的声音里,她听出了儿子的心声。可是,也许因为多年的沙场征战养成的坚强的性格,她没有一般女性屈服于儿女的习惯,何况这不是家务琐事,而是关系到党的教育事业和文殊村父老乡亲子女一生的大事呢?她看了方强一眼,不动声色地说:“我哪也不去,就在文殊村。”

  “好!”方强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几倍,两只发红的眼珠直逼着冯婉秋,嘴里喷着酒气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啥非管这些闲事!教育厅长你当了十几年,该管的你都管了,如今好不容易熬到退休了,好好的清福你不享,又来管个小学,当初你要不想丢掉手中的权利,何必打报告离休?”

  方小枫气愤地问:“难道奶奶管学校是为了抓权?”

  方强把桌子一拍,吼道:“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方小枫一下子被震呆了,想不到叔叔对她发那么大脾气,等她清醒过来,两眼不由涌出晶莹的泪花。

  冯婉秋没想到儿子竟然说出那样的话,又对着小枫大喊大叫。一刹那,从心里窜起一股愤怒的火焰。她也想拍桌子,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教育为何物的儿子,但话到嘴边却变得出奇的冷静:“我关心下一代的成长,关心学校教师的质量,尽一个共产党员的责任,难道有错吗?”

  方强“呼”地喷出一口酒气,像是要把满肚子的闷气都喷出来似的:“你是我妈,我不跟你争论,可是我也得提醒你,基层工作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陷进去容易,拔不出脚的时候可别后悔。”

  “其实问题并不复杂,不就是调整几个不称职的代课老师吗?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你的金口咋就那么的难开呢?啊?”

  一旁的刘子云坐不住了,他真害怕方强在母亲的强迫下打退堂鼓,如果那样,自己的防火墙就会倒塌,苦心经营的防线就会全线崩溃。他想站起来大声和冯婉秋争论,但马上又压住了,凭他对方强的了解,方强是不会轻易束手就擒的,于是,他压低声音,装作非常冷静的样子插上了一句:“大娘,换掉我的亲戚那是小事一桩,重要的是徐铁锁。解放前,方主任是在他家长大的,人总得有报恩之心吧?”

  方强这个平时说一句话就像下一场毛毛雨的县革委副主任,从来也没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今天,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他,他实在有点受不了。他“噌”地站起身来,瞪着眼睛反问道:“八十分,九十分,光看这?政治表现还要不要?道德品质还要不要?恶毒攻击领导干部,告黑状的人还管不管?如果连这个也弄不清楚,我真怀疑你十几年的教育厅长是咋当的!”

  轰——一股热血直通脑际。在教育战线十几年,自己兢兢业业,雷厉风行,严肃纪律,整顿校风,平反了多少错案冤案,处理了多少违法乱纪,被大家誉为“教育战线的铁娘子”,想不到儿子这样否定她,诽谤她,这是她不能接受的,冯婉秋再也忍不住愤怒的情绪,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走到方强面前,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厉声地说:“我问你,郭翠英、韩天然怎么作风败坏?难道就不允许他们谈恋爱?楚文瑞反映你挪用教育经费盖楼堂馆所,有什么不对?像这样的冤案到现在还不给平反,你还说我闹不清,到底是谁闹不清?”冯婉秋激动了,手和腿不住地颤抖,两只不太分明的眼睛射出愤怒的光芒。

  正在这时,郭翠英捂着脸冲了进来,满脸泪水地对冯婉秋哀求道:“奶奶,你别跟俺叔生气了,我不想回学校教书了,我不配。我不好。我……”说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猛地站起身,捂着脸,哭着跑了。

  方小枫急忙追出院门,郭翠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冯婉秋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此刻,她多么需要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呀,她竭力稳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压低声音,命令似地说“小强,你过来!”说着,向门外走去。

  方强心中闷着一肚子气,本想不去,但转念一想,可能是母亲在大家面前抹不开面子,需要在背地向他认输吧,于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使劲地把烟蒂扔到了地上。

  屋里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闹不清楚下一个节目是什么名堂。

  冯婉秋出了院门,直奔村南而去,方强气呼呼地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当冯婉秋来到村南的柏树林——方家墓地的时候,方强才如梦初醒,我的妈呀,领我来这里干什么?他想转身回去,但已经来不及了。这是他方家的墓地,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来过了,如果现在拐回去,不是让母亲抓住话柄了吗?他踌躇片刻,终于挪动那两只不情愿的脚,迈进了方家墓地。

  冯婉秋止住了脚步,默然地呆立在墓碑旁边,两只昏花的眼睛死死盯住墓碑上“方鹏将军之墓”几个苍劲有力的刻字。

  风,似乎停了,鸟,也不叫了,坟墓四周静悄悄的,昂首挺立的松柏像几位忠诚的卫士注视着娘俩的到来。

  方强也站住了脚步。他抬眼看了看竖立在面前的方鹏将军墓,又仰脸看了看苍翠的松柏,他不明白,母亲把他领到这里来干什么,他正要开口,冯婉秋突然转过身来,死死地盯住他的脸,眼中涌出了一串耀眼的泪光,

  “跪下!”冯婉秋的声音,低低地,但非常有力。

  方强,这个当了多年县太爷,听惯了阿奉承的男子汉,还是第一次听到“跪下”这两个字。他的神经和肉体刹那间产生出了一种本能的反抗。他觉得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他不满地叫了一声“妈”!转身就往回走。

  “站住!”冯婉秋严厉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中震荡。

  方强不由自主地站住了,慢慢地又转过身来。

  “跪下!”

  “我不跪。”

  “真不跪?”

  “没有必要……”

  “叭!”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方强的脸上:“跪下!”

  方强几乎是下意识地跪了下去,但头却气愤地扭到了一边。

  “说!给你爸爸说说,这几年你为人民都做了些什么?”冯婉秋气得浑身颤抖,“革命前辈背着头在枪林弹雨中闯,鲜血流成了河,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把权夺回来,替人民谋利益。如今你有权了,当上了县革委副主任。可是解放三十多年了,文殊村的老百姓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方鹏学校变成了啥样子?难道你这个当县太爷的不感到失职吗?你怎么向你爸爸交代?向那些不知姓名的先烈们交代?”

  方强“嚯”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照你这么说,文殊村的贫穷是我造成的,学校的现状是我造成的?我比蒋介石还坏?”

  “蒋介石的罪债逃不了,你的责任也推不掉,我问你,郭翠英、韩天然、楚文瑞的冤案为什么不平反?几个不称职的代课教师为什么不能辞退?”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偏揪出这几个人不放,我这个县革委副主任连安排一个代课教师的权利就没有?”

  冯婉秋一听火更大了:“照你这么说,是我侵犯了你的权利啦?”

  “你……?你叫人家公社领导工作不工作?你有什么权利清退教师?”方强毫不示弱。

  “你……你……”冯婉秋气得连话都说不成了。

  这时候,刘子云,夏秋雨、肖国善和方小枫赶来了。看见娘俩发这么大火气,刘子云几步跨到方强跟前讨好地说:“好了好了,大娘一时想不通,再让她想想嘛,发那么大火干啥?”说着,拉起方强往回走去。

  方小枫扑到冯婉秋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奶奶,我们走,回武汉去……”

  冯婉秋木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行痛苦的热泪滚落在地上……与儿子分别三十多年了,如今他已经手握重权,可是,丈夫的精神在他身上失传了,他是那样的庸俗,那样的自私,那样的可怜,那样的顽固。她恨,恨不能像丈夫那样举起手枪对准方强,他更恨,恨她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婆子临死前想为家乡人民办点好事,却遇到了这么多的绳绳索索,难啊,难!然而,千难万难,难道自己就眼睁睁地看着父老乡亲的子孙被贻误,被糟蹋,被愚弄吗?不!不能!这张网必须冲破,文殊学校的老师必须调整,因为它关系到下一代的命运,自己有责任救救那些孩子们。

  “救救孩子们!”这是她心灵的呼声,也是十年动乱后千百万家长的呼声。冯婉秋被这呼声提醒了:自己应当写篇文章,把文殊学校的情况,把调整教师遇到的重重阻力,把培养新一代的紧迫任务反映出去,引起上级部门的关注,引起社会的关注。想到这里,她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在方小枫的搀扶下,大步朝村中走去。

  第56章

  伍陆

  文殊村因为修庙引起群殴事件的消息王一忠是在县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听到的,分管政法的县革委会秦副主任汇报全县灾后的治安形势,特别提到了文殊村,说朝阳公社文殊村革委会主任罗聚财带头搞封建迷信,利用县里给的救灾款修窑烧砖,强行维修文殊庙,在遭到社员的强烈反对后,不收敛,不收手,采取暴力手段,把社员赵冬云打伤。虽然后来事件被刘子云平息,但已在群众中造成极坏的政治影响。

  听到这些,王一忠坐不住了,他感到惊奇,也感到意外,下面就轮到自己汇报全县生产自救的情况,本来他想把文殊村作为先进典型汇报的,没想到出现这样一个突发事件,令他措手不及。对于刘子云,王一忠并不感冒,这倒不是因为他原来是个澡堂子的工人,而是因为他和方强狼狈为奸,称兄道弟,依仗方强的势力飞扬跋扈,把谁也不放在眼里,虽然见了他表面上点头哈腰,但可以看出他骨子里的傲气,他早就想把他的主任撤掉了,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有了这个理由,何不趁机除掉他呢?想到这里,他把准备汇报的材料放到一边,心情沉重地说:“我是分管农业的,文殊村出现如此重大治安事件,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说重一点,也是我的严重失职,在这里向县革委作出深刻的检讨。朝阳公社不但在治安上有许多隐患,而且生产自救做得也非常的糟糕,上次我去检查,发现全公社基本没动,大片的庄稼被淹在泥水里,在救灾最紧要的关头,刘子云却躲回到了家里,陪他老母亲养病。对于这样一个没有责任心、没有党性的领导干部,我建议县革委作出必要的处分决定,以表明我们的态度。”

  “对,起码给他个严重警告或停职检查处分。”秦副主任说。

  “秦主任,话不能那样说,子云虽然在救灾上没尽到努力,但也是有客观原因的嘛!他的老母亲有病在床,作为儿子的他能看着不管?”方强发言了,不紧不慢。

  “如果都像他那样,党的工作还要不要?农民的利益还要不要?”王一忠看方强替刘子云说话,加重了语气,气愤地问。

  “那也不能为了工作连娘也不要了吧。”方强软里带硬地说。

  与会者都嘿嘿地笑了。

  “再说,文殊村修庙的风波最后还是刘子云平息的嘛!在这件事上他还是有功劳的。”方强继续说。

  “好了,你们不要再争论了。”县委书记兼革委会主任胡冰川摇摇手,制止他们争吵下去。然后说:“在我县,结帮拉派,在其位不谋其政,碌碌无为的干部确实不在少数,他们每天想的不是怎样为老百姓服务,而是自己活得自由自在,不是为党的脸上贴金,而是往党旗上抹黑,这种现象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必须整顿干部队伍,今天就拿刘子云开刀,我建议,撤销他的公社革委主任职务,杀一儆百。”

  “我同意。”王一忠首先表态。

  “我也同意。”秦副主任说。

  “我没意见。”抓工业的副主任也说。

  其他的人也纷纷表态,支持胡冰川的提议。

  方强没说话,脸色沉重地从兜里掏出香烟,吸了起来。

  “看来方强同志是个例外,不要紧,党内允许有不同意见嘛!”胡冰川声音平和地说。

  “不,不,我同意,我同意!”方强看胳膊拧不过大腿,大多数都同意,他一个人阻止不了,连连说道。

  会议形成决议:撤销刘子云朝阳公社革委会主任职务,任命林永祥为朝阳公社革委会主任。指示林永祥上任以后,对文殊大队的领导班子进行调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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