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去上课,就收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家里的房屋挡住公路建设,有关人员要来作价格评估,让我回家处理一下。我只好向学校领导请了假,赶到汽车站购买车票。
车票卖完了,我又要赶时间,没法只好走出售票厅,寻找有没有回家的私家车。
我心急火燎地转了一圈,无奈地坐在站台的凳子上,这时,一辆白色面包车迎面缓缓开来,停到我的面前。我高兴的挪了挪身子,提起行李。司机也推门走下来问:“去大红石口吗?”
我抬起头,和她的目光凑到一起,四目相对,我们都吃惊的望着对方。“梅子!”我刚想喊出她的名字。却看见车里只有一个空位了,我只得忍住。她却笑呵呵地把后门打开,帮着我把行李放进去说:“上车吧,去大红石口。”
我坐上车问:“多少钱?我刷卡。”
作副驾驶的男人递给我一支烟,操着四川口音,笑呵呵地说:“三十五,一个半小时就到。”
梅子却气哼哼地呵斥男子:“闭嘴,你来开,我哪儿让后排晕车的老人家坐,大家让一让,我有些累了。在这当儿坐。”男子朝我笑笑,转过头换座位。
梅子坐到我的身边,车子驶向沥青铺成的公路。十分钟后梅子睡着了,在摇晃的车里,头紧靠着我的肩膀。这依靠,让我们回到了很多年前。
马樱花开放的日子,满山一片红,花丛中,梅子靠在我的肩膀上说:“吴毅,自小我就很少离开你,哭是你哄我,笑是你逗我,虽然日子清苦,但是我很快乐。一辈子这样多好。可是,昨天我妈他们吵得那么凶,我爹决定让我辍学了,不读就不读,还拿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的大道理来我面前将一通,我不听,我闹心,我家要搬家到村尾去落脚,吴毅,你说这人咋就这样,好好日子不过,偏偏要找一些烦恼的事情呢?”
我说:“这就是咱们的宿命吧!”
梅子搂着我的脖子说:“我不管她们咋样,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辍学了,我供你上学,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人。”
我看着天空,很无奈,我知道,梅子是我的邻居,我们青梅竹马,我们玩泥娃娃长大,我们同桌走过小学、初中和高中。我们都幻想考上大学,我们都想一生一世在一起。我们都把心交给了对方。
我对梅子说:“也许过段世间他们就会和好了。也许我们之间没那个缘分吧!”
梅子的眼泪流出来,对我说她的妈妈和我妈吵架的内容:
那一天,梅子长大了,梅子成了我们村最美的村花。梅子娘找到我娘吼道:“告诉你家吴毅,想要梅子是吧,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家吴毅一没人才,二没彩礼,梅子跟了他,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先前他们都还小,我就不说了,而今,他们长大成人,老是黏在一起,别人会说什么我不知道,有一点,你们也知道,根本是不可能的。请你叫他离开梅子远一点,他不配,一个独眼的小子,别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再说,梅子是独生女,是爹娘的心头肉,上无兄下无弟,她要招健全的上门女婿。而不是有缺陷的男人。”
我娘也不客气地谩骂:“你家梅子就是小妖精,否则,我家吴毅是不可能和她黏在一起的,我家吴毅上了大学,那可成了公家的人,谁稀罕一个村姑。”
两个女人谁也不让谁,吵得不可开交,往日的你敬我爱在他们的口水中飞走了。
我看着梅子,帮她抹去泪水,开玩笑地说:“也许,你妈妈说的是对的,我确实配不上你。”
梅子捶打着,不依不饶地对我哭骂道:“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怎么?连你也嫌弃我了是不是?你好没良心。”
我无奈地笑笑,安慰她说:“我何尝不是和你想的一样呢。可是,我们又能怎样?”
梅子扭了我一把说:“有点骨气好不好?”
我笑着说:“好,我们团结,我们去争取胜利!”
梅子笑起来,脸蛋儿红红的,像那马樱花一样红。在广柔的红土山坡上,她依偎着我,伸出他芊芊的手说:“我
们拉钩上较,一百年不许变。”
苦荞花开了,一吊吊儿长,洋芋花谢了一团团的果。作响了一夜的呼呼老北风,在白杨树飘飞的黄叶里停了下来,邮递员把我的录取通知送达到我的手里,我签了字,即刻跑到村尾,去和梅子分享我的成果。可是,我没有见到她,却撞上了她的妈妈。
她妈妈撇了撇嘴说:“哟哟哟,我倒是谁,原来是你,瞧你那点出息。将来还不是个孩子王,有啥了不起的,你不要来找梅子了,她和她爹上江苏去了,每月可是这个数。”他伸出三个手指说:“看你穷得叮当响,梅子给你准备一个包袱,我拿给你,最后一次了,小子,要记住,我们家梅子不在差欠你了。”
我无力地回到家,父母却忙得不予乐乎,到头来父亲说了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办,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学怕是上不成了。”
母亲却硬要去借一借,说:“办法总会有的。”脚却是纹丝不动。我走进房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冷风嗖嗖地吹,柳絮漫无目的的飘,我走了,带着梅子的钱,带着梅子的心,带着梅子的泪水。我深深地对着她家的方向鞠了一躬,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找到她。
雨,凄凄沥沥,叶绿绿,草青青,苦荞开花了,粉铮铮,洋芋开花了,一片红白相间。我终于完成了学业,在风雨中领到了第一份工资,回到了大红石口,我要去找梅子。
我的母亲对我说:“不要去找梅子了,人家已经嫁人了。”我的头脑嗡嗡,我一点也不相信。爹走来说:“你有钱了,给我吧,我实在不容易,梅子你不要找了,她嫁人都快一年了。”
我撕心裂肺叫着:“骗人,你们在骗人!”
爹狠狠地说:“男人家,拿得起,放得下,为了一个女人,混帐至极,滚、滚回你的学校去,每月往家寄来三五百。”
我走向梅子家,她的妈妈见到我便是一顿讥讽:“还来呀!是还钱吧,拿来给我就行,利息就不要了,要不是还钱,你还是走吧!我早说过,你就是个孩子王,没啥出息的,应验了吧!我家梅子可是有夫之妇了。别自讨没趣,走吧!省得我又损你,我们无冤无仇的哦!”
无奈的我把梅子的包袱给了她的娘。她娘眯起眼睛,嘻嘻地说:“还算有点良心。 ”
时隔多年后,我们都有了家庭,我才知道,梅子和我一样,都被两个家庭骗了,骗的很伤心。但是,生活还得继续。我们也就听天由命了,直到现在,我并不知道,梅子跑私家车。
有人下车了,车子晃了几下停下来,我看见梅子的脸上挂着长长的泪珠,衣襟早湿了一大片。我忙掏出手纸递给她,她却笑笑说:“没事的,这天气,风也太大了,吹得我满是眼泪。快要到红石口了吧!”
四川口音的男人笑着说:“天气太热了,不开窗子,你们又热不住,开窗子,风又大,再坚持十分钟就到了。”
梅子说:“别说话,注意开车。”
那男人不再说话,车子向前奔去。
下车了,我要付给车费,梅子按住我的手说:“付个屁,乡里乡亲,你是第一次坐我的车。”
那男人转过头说:“她这人就这样,第一次坐车的乡亲从来不要钱的。”
梅子白了男人一眼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梅子开门走下来,打开后备箱,把我的行李拿出来,自己走上车,关好门,摇下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呆呆地望着车子里的梅子擦拭眼泪,对我笑笑。我再回头,车子远去,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