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坐在塘子边抽烟,看着手下们热火朝天地忙碌。他觉得这些人挖的不是金子,而是女人。这时起风了,是从山谷里吹来的,他觉得有些凉。他裹紧衣服往河上游眺望。夹紧河流的是两座巍峨的山峰,很沉静地挺立在那里,苍翠的山体轮廓上披满金色阳光,他想水贝会不会在那里?他得把水贝从金老大手里弄回来。他对那些石匠们说,挖吧挖吧,使劲挖吧……
7
我越来越相信父亲的话,老孔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第二次来到村子里后,没过多久,这男人便成了我们村里那伙勤奋的石匠们的统治者。在那伙石匠面前,他能够像皇帝在臣子面前那样一呼百应。但我知道,统治他们的,并不是老孔这个人物,而是他揣在腰包里的金子,以及金子换来的粮食。正是在金子和粮食的诱惑之下,石匠们温和的目光才会逐渐变得贪婪。他们知道老孔有的是钱,跟着老孔这么个人,就等于拥有了成千上万亩良田,所以石匠们对老孔唯命是从。
有了石匠们的支持,老孔迅速让宁静的磨石滩变成了遍地的金塘子。老孔说,那是一个又一个的聚宝盆。但我总觉得它们是墓穴,阴森森地洞开来,仿佛在等着埋葬什么。倘若是站在远方,从高处往磨石滩上俯瞰,那些金塘子就像一个又一个正在腐烂着的伤口,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老孔说过,要想淘出金子,总得付出些代价的。我觉得这个代价也许就是磨石滩被毁。
不久之后,老孔便让我们看到了沉甸甸的金子,沙子状的,与铜屑没太大区别。是用淘金盆洗出来的,还沾着水,发出黄灿灿的光。老孔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金沙倒进一只钢瓢里,放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烧烤。等金沙间的杂质被烧掉之后,金子的颜色更黄了,但还是像铜屑。我实在是看不出这些其貌不扬的东西能值几个钱。然而老孔对待它们时的那份耐心和细致,就像孝子侍奉爹娘一样。他做这些工作的时候,总是把自己锁在我家后院里的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除了我和父亲,谁都不让进去。处理完毕之后,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将金沙用塑料袋装起来,缝进一条裤带的夹层,再把裤带系在腰上。从此这条裤带就像是长在他的身上了,睡觉的时候,也不解下来。
有一次我问老孔,除了治“起经”这种病,那些金子还可以做什么?
老孔说,金子可以让你要什么有什么。
我不相信,我告诉老孔,我想要把枪。
当父亲给我讲起那些关于战争的故事之后,拥有一把枪,便成了我最大的梦想。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有了枪,那么当父亲揍我的时候,我便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他干掉。而我父亲最想要的是女人。他每次看到女人从面前走过时,贪婪的目光立即便会被那些女人的屁股和腿粘死。
老孔问我,你就不想要女人?
我想一会儿,说,想。
老孔就是用裤带装着金子离开村庄的。说是去卖金子。这次我终于知道的金子的另外一种用途,买女人。再回来的时候,老孔没用卡车给石匠们拖粮食,而是拖来了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父亲指着那些把屁股扭得极疯的女人说,她们都是祸害。
有时我不得不佩服父亲,父亲说起话来看似漫不经心,却往往可以像巫师般精准地预言到许多事情。那些女人果然就是祸害。
这些女人到来之后,老孔在磨石滩上搭建了一所三层楼的房子,供她们居住。他告诉石匠们,只要花上五十块钱,就可以跟中间的某个女人睡一晚。从这一天开始,石匠们学会了花钱,他们不再钟情于粮食,干完活之后,不再拿着米袋分粮,而是迫不及待地伸手向老孔要工资,然后转身就塞在那些女人们的裤衩里。在我印象里,那原本是一伙善良的石匠,世世代代都和平相处,然而有了这些女人之后,他们突然之间为之神魂颠倒。为了争夺那些女人们的青睐,他们甚至不惜拳脚相加。有一次,为了争抢跟某个女人的睡觉权,一个石匠用生锈的?头敲断了另一个石匠的腿。后来那断腿的石匠,来到我家里让父亲诊治。结果我父亲给了他一句话,万恶淫为首。
然而,尽管彼此间的关系变得有些混乱,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些石匠们给老孔干活时,依然齐心协力,而且比以往更舍得花力气。因为老孔身上有着一股强大的号召力。老孔说,迟早有一天,他也会送个女人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