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去派出所搜身了?魏一伦说。
母亲注意到陈幼红没有被这么生猛惊人的意外吸引,她一个问题都没有问。母亲觉得她是生她迟到的闷气。因此也有些意兴阑珊,便敷衍地对女婿说,去了。警察还不是随便问问,大家又吵着赶上班,赶做事。几下子就算了,留下那人自己在那里了。有什么用?
四
因为迟到太多,沿途引路岗都撤了,三个人摸来摸去到了鉴宝大会门口,却被两个靛蓝色西服的先生礼貌挡住,要鉴定通票。说没有票请到左手拐弯的第一个办公室去买。魏一伦说他去买,回来就脸色不开朗,原来一张鉴定通票居然要一百。这鉴宝的边还没有挨到,就去了三百块。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地脸色有点不开朗。不过进去就好了。一屋子里气场强烈,充满暴富的隐喻。无数的梦想的翅膀在诡秘地飞旋。
里面一个可容五十人的会议室里,乌烟瘴气,居然都是怀揣宝贝的人。通票上有号,叫到了才能进到里面一个自动玻璃门后面的房间,里面的灯光似乎特别明亮清爽,好像能让所有的宝藏现形。偶尔有穿浅蓝色工作大褂的人严肃进出,不知道到底忙什么。恍惚间,一屋子好像是医院里等候专家看病的人。
陈幼红和母亲在一个系红带的发财树旁的一角坐下,她们身边有两个男人在讨论一对豁口陶质破烛台。魏一伦没有位置,他就在等候屋里走动。看有个角落几个人在品赏什么,很热烈,就踱了过去。一个穿白色唐装的清瘦长者,在仔细看一个旧瓶子。一位老太太期待地看着他。清瘦长者轻微地叹了一口气,说,漳州窑白釉筒瓶。明代的。
老太太急问,值多少?
清瘦长者说,估计在百万。长者指着老太太包裹宝贝的报纸和提来的塑料袋说,你看这条裂缝,太可惜了!不能这样对待它,这样随便的包裹,怎么还敢挤公交还转两三次车?清瘦长者发自内心地摇头痛惜。老太太很惶恐。
有人问,如果没有这个裂缝,那它值多少?
老者看了发问者一眼,似乎懒得回答,与此同时,有个干瘦男人,怯怯地问,周老师,您可不可一帮我看看这面古镜,要是……
清瘦老者说,古镜我不是太熟悉,看是可以看一看,你不用当真。
干瘦男人从一个黑色大书包里,小心抱出了一面童毯包裹的、有很多绿锈的铜镜。老者一看,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随后又拿出放大镜,看了几个细节。大家都声屏气敛。魏一伦发现,岳母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手里拿着一纸杯的水。发财树那边,只有陈幼红一个人掖着有宝贝的仿鹿皮手袋平静地坐着。
干瘦的老人体贴而巴结笑着,说,周老师,您直说,没有关系的。我只是爱好,并不指望它发财的。
清瘦老人笑笑,说,我说过,我只是对各代陶瓷有点造诣,所以那方面把握性大一点。你这个古铜镜吧,我看是魏晋时代的,品相虽然差一些,但我估计价值在30万元以上。不过,还是要到里面让真正的专家看了才算数。我是说着玩的。呵呵,大家不必认真不必当真啊。
清瘦老者随意翻转着铜镜,说,这几年,古铜镜价格倒是翻番了。我有个朋友弄到一面从德国回流的西汉铜镜,竟然身价到了三百多万。想想大跃进的时候,多少行家到废品回收站和炼钢厂去捡宝,什么铜镜、铜香炉、铜烛台等,最多的是铜钱,数也数不清,知道吗,我认识的一个人,从那里捡了一百多面从战国到唐宋的铜镜回来。
人群中唏嘘感慨声如潮水拍案。更多的人围过来了。
清瘦老人站起来想走开了,陈幼红的母亲笑吟吟地说,老先生,可不可以劳驾你也帮我们看看?有个小伙子抢说,周老师,你刚答应要看看我这个烛台的!清瘦老先生无奈地看了陈幼红母亲一眼。
等清瘦老者终于移步到发财树这一角时,陈幼红已经对他充满期待了。因为母亲不断把最新鉴宝情况通报给她,有这么一个对各个朝代瓷器都如数家珍的老人,母亲和陈幼红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不由梦想联翩。魏一伦的兴致也高涨起来,眼中的热切不亚于岳母。在很多人争抢清瘦长者时,他用坚定有力的身姿,把老者迎请到守着座位的陈幼红跟前。
陈幼红把报纸包住的两块破烂掏出,正在解开时,清瘦老者眉头皱了起来,说,怎么能够把两件瓷器叠在一起呢?互相碰撞会刮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