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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兴的秋天

时间:2024-08-04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周晓枫  阅读:

  下午,光线照在湖面,螺纹一般细腻的水波。塔影倒映,我坐在未名湖边发呆。一条寸把长暗灰色的小鱼啄食漂着的一片柳叶,又莫名其妙被突生的惊慌吓得钻到水底,制造出几圈小小的涟漪。“我坐在那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词典里说,这个句子中的“呆”字两种写法通行,一是“呆”,呆头呆脑的呆;一是“待”,有所期待的待。其间概括出迥异心态,后者类似终南捷径的擒纵策略,而我的状况,当然前者。就这样,时间一分钟,一分钟,陷进湖水的皱褶之中。

  隔得不远,我看见一个典型少男,估计顶多大一,不会超过大二,还未长出像样的胡须似乎只是唇上的汗毛稍重,小胸脯也未发育完备,坐在冰冷的大石头上,他心醉神迷,摇晃怀中的高大女友。他抱她,姿势如同怀抱战场上受伤的士兵战友,态度庄严,动作僵硬。由于拥抱的地点临近水面,每隔一会儿,我就下意识地抬起头,不安地向他们张望一眼。年轻啊,就是让人操心。

  像一条睡着的小鱼,那片柳叶继续在水面上漂浮。

  不知不觉,我让一只老不死的蚊子占足便宜,胳膊上落了几个红肿硕大的包。这只蚊子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因为欺负一个可怜的流浪汉。我盯着蚊子叮的,愈加滋长了悲观情绪,从来没有一种烦恼能在安慰之下彻底消失,如同清凉油对付蚊子包,不过在痒之上,又覆盖一层辛辣。

  起身围着未名湖慢慢转悠,我看朗读外语的练嘴儿,我看锻炼身体的跑腿儿——他们有多精神抖擞,我就有多无所事事。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我还是没个落脚的地方,每天在北大校园里四处乱窜,像条著名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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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BP机响,一看,老山羊呼我。

  针对这个秋天做出的决定,我听到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当然其中的大多数持批评态度。一位师长信誓旦旦,说用不了半年,我就会后悔,甚至流下浑浊的小眼泪,铁打的事实将证明我今日的无比愚蠢和不可救药。

  但我从中感受到些许人间暖意。相形之下,我显得冷漠,对他人生活缺乏关注和兴趣,更别提什么劝诫与引导。起初我颇疑惑,在这热火朝天的竞争时代,多少人随手就甩了公家的饭碗,骑上自家小毛驴,“得得得”地奔小康,为什么我辞职会遭到普遍的反对?后来想明白了,他们充分认识到我不具备谋生本领,洞察我的游手好闲本性,辞职不是奋斗的起点,更像逃避劳动的开始。他们是对的。我热爱能让我一直涣散下去的地方,这份热爱包含着我毫无理智和节制地对自由的需求。

  我一直难以挣脱悲观主义的泥淖,血汗一生换来辉煌又将怎样,难道在烧成灰时能比别人更完全彻底一些?我知道,人近三十,依然保持这种观念是危险的,大把光阴如同挂失的空白支票就要作废。所以,我痛下决心自救。为了扭转人生态度,更为了给忧心忡忡的父母寻找一个安慰的理由,我选择去北大进修一年。宣布决定时,我神闲气定,运筹帷幄,讲讲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陈词,讲讲拳头怎样收回来再打出去的滥调,再讲讲深谋远虑的诸葛亮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躲在隆中呼呼睡大觉……我爹我妈被我的信口雌黄弄得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随后的日子里我奔波不已妄图在校园里找到一个住宿的床位。几乎动用所有可能的关系,跑得焦头烂额——我这个扫帚星,遇到的总是特殊情况,今年北大由于扩招生源,连法定的入学学生的住宿都应对困难,何况我这样既没有学问也不准备“学”和“问”的来路不明者。得到的答案总是“难”。心里明白,这个字“难”是“国法难容”里的“难”,意味着取消一切可能性,它比“不”字更坚决,更没有商量。

  我的大学同班同学毒牙,如今已混进北大攻读大硕,越来越有人样了。她为我编撰了一张“广而告之”,然后我们像张贴反动标语般偷偷摸摸刷在各个食堂的门口。这篇题为“谁来帮助她?”的新三字经言曰:“人未老,色已衰;为求学,北大来。名师课,实精彩;放学后,没处待。论性情,实可爱;小钱包,随身带。求善缘,何处栽?故公告,各兄台:急租女生床位一张,愿与您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校卫队兀鹫似的眼神常常在张贴以后的不多时候就将我的求援书一把撕去。我不舍不弃,继续提着小糨糊,拿着小传单,像新时代的林道静,神不知,鬼不觉,换个地方,再来一张。可是,无论林道静的工作作风,还是孟姜女的苦久等待,均未奏效。没有住处,被迫在校园和家之间往返,我这只勤奋的候鸟快累死了。这当然不是我要的生活。

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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