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搬的家离市区远,路上有一段路又没有路灯,黑漆漆的,她买房和装修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一点。海浪在不远处涌动,击打着跟路面一样黑漆漆的礁石,那些礁石上密布着贝类,她还想找个时间去看看能不能捡点什么回家蒸着吃,香螺,或者更为常见的脉红螺。
在外卖送来之前,还有些时间,她开始下单买一些必需的家具。床头柜现在是一只快递纸箱,铺上一条雪纺围巾还能凑合着用,暂且不用买了,所有的书和杂物还都堆在纸箱里,无论如何至少得买一个六层的书架,兼作置物架,然后是餐桌,一个人买个四方形的比较合适,外加两把塑料制一体成型的白餐椅,足够了,平时最多来一个朋友,还可以坐一坐。厨房的橱柜也还没有做,她想着在之前的出租房多待一个月,就要多付一个月的房租,这边还有房贷,两头亏损,区区一点工资压根不够花,等不及放上几个月通风透气散甲醛,她便雇了一辆小货车搬家入住了。
终于把购物车内放了好长时间、反复比较的书架和餐桌椅选定了,付款的时候,她想起件事,于是又打开刚才订餐的页面,拨了上面留的送餐手机号。
“我是海岸丽景三号楼的,对,六层,没有电梯哦,得爬楼,不好意思,我还没到家,能不能把餐放在门口,给我发个短信就可以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低低地“嗯嗯”了两声,就挂了电话,几乎与此同时,楼道外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住在顶层,对面单元还没有入住,也还没开工装修,成天都是静悄悄的。她看了眼下单时间和现在的间隔,只有二十五分钟,照理不会这么快送达,但她没有开门,反正已经告诉送货的人只需要放在门口了。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将耳朵紧紧地贴在防盗门上,没有听到更多的声响,确认无疑后,将门开了一个细缝,外面地上静静地放着一只黑色的保温袋,做成复古提手的款式。楼梯上并没有人下楼的声音,那人一定下楼下得又快又轻盈,应该不是个胖子,而是瘦小又动作敏捷的人。
她探出头去,迅速地提起餐袋,随即将身体缩回来,门开的量仅够她的体宽,多一毫厘都没有。没有餐桌,她在一只大纸箱上凑合着吃,在阳台附近,正好抬头就可以看看海面的风景,又不至于吹冷风。她在纸箱上铺上了两层报纸,打开保温袋,果然还是热乎乎的,这份寿喜锅的品相不错,食材的量也很足,还认认真真地配了双乌木筷子,以及一把像模像样的硬塑大勺子,象牙白的。她洗了一下筷子和勺子。
她半弯腰在纸箱跟前吃了起来。她先夹起一片肥牛片,吃进去还是滚烫的,简直烫嘴,像是刚从厨房直接端出来的那么烫。牛肉的口感不错,没有腥味,看来是拿姜片和料酒汆烫过的。寿喜锅需要用到寿喜汁,她感觉还是挺地道的,虾和蛤蜊也新鲜。她不是青岛本地人,而是来自盛产蔬菜的寿光,在青岛接近十年,对海鲜的新鲜与否也很挑剔。此刻她觉得满意,虾是挑过虾线的,这个做饭的店家做事认真。她一点点将所有的东西都吃完,最后还喝光了汤,一点渣渣都不留,觉得这个容器还可以再利用,拿到卫生间的水龙头底下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放在一旁晾干。
饭后,她没有下楼散步,小区人烟稀少,外边黑漆漆的马路上,虽则冷清,冷不丁还是会有呼啸而过的车子,像是一条突然出现在隧道里的光溜溜的蛇,蛇身上的鳞片又凉又滑。饭后,她绕着空荡荡的客厅,揉着肚子转了二十圈,或者更多,一边盘算着将来客厅里还需要些什么,沙发前需要一张不那么大的地毯吗?最好是带点小碎花、棉质衍缝的毯子,她不嫌弃花色陈旧,那样比较耐用,坐在上面舒适,又易清洁。她想起昔日的猫,离婚前夕得急病突然死了,要不然它最喜欢睡在珊瑚绒质地的毯子上,也要为它专门买只珊瑚绒的小窝。过去的家尽数毁了,她几乎什么也没带,任何用过的东西,可能都会带来一些坚硬而又刺痛人心的回忆。
“你说什么?”她自言自语,用特别小的声音对自己说:“我没说什么呀,那你呢,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