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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复迟迟

时间:2024-03-03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长欢喜  阅读:

  01.他快要疯掉了

  唐黛在半夜三点敲响我的门,噼里啪啦一阵折腾。我睡眠不好,是以,生平最痛恨别人在我睡着之后叫醒我。我烦躁地将被子蹬在一边,起身去开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问她:“有什么事?”

  要是放在平时,我肯定不会这样凶巴巴地跟她讲话。

  唐黛是这家店老板的女儿,天生就一副柔软、好说话的模样,我总羡慕她长得没有攻击性,让人看着就想保护她,仿佛脾气再坏的人,也招架不住她的温柔攻势。

  比如,这会儿,她瞧见我满脸的不耐烦,气势顿时就弱下去了。

  “谢枝。”她小心翼翼地叫着我的名字,“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在找你,我在论坛里看到,他很着急……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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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本地苗族人,汉语讲得不大好,一句话要翻来覆去地说,才能将意思表达清楚。

  我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唐黛又说:“他快要疯掉了。”

  我靠在门框上,睡意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驱散了。

  “有多疯?”我问她。

  唐黛忽然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

  “谢枝。”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再一次叫了一遍我的名字,她看着我,仿佛已经看穿了我此刻故作不在意的伪装。

  她说:“找你的那个人,叫徐未迟。”

  02.长得好看的女孩都是美人鱼

  我和徐未迟结识于十五年前的一场综艺节目里。

  那年他八岁,而我七岁半。

  我小的时候和现在一样不可爱,木讷、傻气,不讨人喜欢。

  而徐未迟则和我完全相反。

  长大一些后,我偶尔会去翻看当初的一些视频,即便我和徐未迟很不对付,但我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的徐未迟确实是非常可爱的,小小年纪,就格外会讨人欢喜。

  比如,有一次,我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一直大哭不止,大人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我和徐未迟两个人。他就蹲在我的对面,脸上肉乎乎的,他也不给我递纸巾,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好一会儿,他才颇为惊奇地说:“小吱吱,你肯定特别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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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说得突兀,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我想起我口袋里还有今早我爸塞给我的五块钱,我抽抽噎噎的,虽然心情仍旧没好,却还是格外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确实很有钱。

  然后,下一刻徐未迟就弯着眼睛说:“爸爸说美人鱼的眼泪都会变成珍珠,能卖很多钱!”

  我抹了抹眼泪,纠正他:“我不是美人鱼。”

  “你是!”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儿认真,眼睛成了月牙儿的形状,“长得好看的女孩都是美人鱼。”

  我又将这一段视频调出来给徐未迟看。那时我们都已经上大学,还很不巧地考进了同一所学校。他比我高一届。长大后的他依然非常优秀,在学校里也是受人瞩目的学长。

  前不久,他在网上发了一段唱歌的视频,突然走红,很多人又翻出了我们小时候录的那一档节目——他们夸他可爱,夸他帅气,夸他多才多艺。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人萌上了我和他这一对组合,甚至微博上还出现了我们的热搜。

  我于是指着屏幕里徐未迟最后一句话对他说:“你看,当初就是你先撩我,我们才有绯闻的。”

  徐未迟不信,他大概记忆力不好,自己说过的话全都忘记了。他说他才不会说那么傻的话,也肯定不会这样用心地安慰我。

  他说话的时候,面前的iPad已经自动播放到了下一个视频——

  那是最后一期节目了,徐未迟来到我的房间,瞧见我乱糟糟的屋子,像往常一样,双手背在后面,小老头一样地唉声叹气:“我说谢枝,你这个样子,我告诉你,你会嫁不出去的。”

  他真的人小鬼大,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跟我讨论嫁人的问题。

  好在我当时也还不太明白嫁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自然是没有害羞的,反而还很认真地问他:“那怎么样才能嫁出去呀?”

  “哎呀,我说了,你也不懂的……”徐未迟坐到床沿上,双腿跷起来,眉头快要皱成了波浪线,“不过,你放心,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我会娶你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末了,还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朝我招了招手。

  小时候的我不太酷,屁颠屁颠地就跑过去了。

  “干什么呀?”

  他继续伸着手,对着我勾了勾小拇指。

  “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03.你是不是……还挺喜欢我

  我将视频按了暂停,画面停留在“一百年不许变”这几个字上。此时证据确凿,绯闻全是由徐未迟引起的,跟我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我说:“事情都搞清楚啦,请你快点跟你的粉丝讲清楚,我可没想蹭你的热度,请他们不要再骂我了。”

  徐未迟正喝着我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那本来是我为自己准备的,他的动作特别自然,脸皮厚到可以和城墙比一比。

  听了我的话,他咬住吸管的动作顿了那么一瞬,有些惊讶地抬头看我:“有人骂你?”

  我咳了两声,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跟家长告状求得庇护的小孩子一样,况且网上那点儿风言风语其实也影响不到我。我抿抿唇,摇头说:“没有。”

  他低着头,显得若有所思。

  恰好这时我妈妈回来了,他停下话头,留一个后背给我。我的微博又传出提示音——

  “那时阿迟很明显喜欢的人是小夏好吗?小夏那么可爱,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比谢枝可爱一百倍吧?”

  我发现现在的人真奇怪,黑我,还要通知我,好像生怕我看不到这些糟心的话,心里会太好受似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在心里暗暗将徐未迟这个罪魁祸首骂了一顿。我抬起拳头,正虚空朝着他挥的时候,他突然转过了头……

  我的手根本来不及收回,只好尴尬地朝他笑了一下,他挑了挑眉毛。

  “老实说,小吱吱,”徐未迟说,“你是不是……还挺喜欢我?”

  04.小气鬼,我也要一个

  我不知道徐未迟究竟是从哪里得出的这样的结论,总之,我已经不想搭理他了。偏偏我妈根本不知道我和他的这些恩怨情仇,还张罗着让我们吃完饭后一起去散步。

  我妈简直一点儿危机意识也没有,她的女儿已经长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居然还让我跟男孩子一起去轧马路。

  冬天的北城夜晚格外寒冷,仿佛呼一口气,都能在空气里凝成冰渣子。

  我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斗篷形状的羽绒服,脖子上围了毛茸茸的围巾,脸上也戴了口罩,头上是一顶帽子。徐未迟大概有偶像包袱,穿得特别少,薄薄一件线衫,外面是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

  我们互相嘲笑,他说我穿得像是要去打仗,我则笑他自以为很红了,冻死活该。

  旁边有卖烤红薯的摊子,香味隔着口罩也能钻进我的鼻孔里。我深吸了一口气,看见徐未迟在摊前停下了脚步。

  “要一个,最大的那个。”

  我撇撇嘴:“小气鬼,我也要一个!”

  徐未迟回头睨我一眼,他头顶斜上方刚好有一盏路灯,细细碎碎的路灯光落到他的眼睛里。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竟然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徐未迟格外好看,就连他刚刚睨我时的那一个笑,也让我的心跳不大正常地漏跳了一个节拍。

  我移开目光,拍了拍自己的脸,看见徐未迟仍旧只拿着那一个红薯走了过来。

  “小气鬼。”我继续吐槽他。

  徐未迟却是一直走到我的跟前才停下,他长得实在高,我刚好只到他的肩窝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片刻后,忽然伸出手,扯下我的口罩,冰凉的手指触到我的皮肤上,我觉得我的脸大概红了。

  “干什么?”我毫无气势地问他。

  徐未迟往后退了一步,将那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递到我的面前,挑挑眉说:“难不成你打算戴着口罩吃东西?”

  05.我和徐未迟素来相看两厌

  徐未迟扯我口罩的那一幕被人拍下来,还传到网上了。不过,好在我当时全副武装,大家都没有认出是我,很多人在评论里说——这么软萌,一定是小夏!

  那些人说得这样笃定,倒让我不好意思揭穿事情的真相。我问徐未迟:“我是不是变得又好看又可爱了?”

  徐未迟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他说:“吱吱,你确实瘦了。”

  我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即便是瘦了,也没能使我变好看。

  徐未迟最近迷上了话剧,于是每天去表演系的陆教授那里学习。

  他爸爸是个原创歌手,写的歌早已经不流行了,而我爸爸则也是一个早就过了气的演员。我问徐未迟:“你为什么不跟我爸爸学习表演?我爸还不收你钱。”

  徐未迟就歪起嘴角笑,看起来有点痞痞的帅。

  “吱吱,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我眨眨眼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徐未迟说:“我如果去谢叔叔那里学习,以后你肯定会日日拿这个威胁我,我才不要欠你人情。”

  我在心里狠狠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深深怀疑是不是学了表演的人,内心戏都会变得特别丰富。

  我懒得再搭理他,转身跑到舞蹈室里,找陆太太教我跳舞。

  陆太太什么舞都会跳,探戈、芭蕾、拉丁,还有各式各样的中国舞……我最喜欢看她跳中国舞。她会穿红色的衣服,手臂上缠着长长的绸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迷人。

  她说她当初跟陆老师表白时,跳的就是这一段。我惊讶极了:“居然是您先追的陆老师吗?”

  她抿唇笑,须臾却问我:“吱吱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被长辈问到这种问题,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欲盖弥彰般,我大声说:“没有!”

  陆太太就看着我笑,她伸出食指点了点我的嘴唇,樱桃粉色瞬间就沾到了她的指腹上。那是我刚刚去卫生间时偷偷涂的口红,她说:“女孩子见自己喜欢的人时,总是要好看一些的。”她说,“吱吱,你觉得阿迟怎么样?”

  陆太太的问题,我最终也没有正面回答,这种问题实在令人害羞,况且——

  “我和徐未迟素来相看两厌,老师,您想太多啦。”

  我这样答非所问,陆太太便了然地一笑,她站起来,问我:“你要跟我学《惊鸿》吗?”

  《惊鸿》就是她刚刚说的那支舞,我有些心动,点点头:“可以吗?”

  她已经转身为我拿来了准备好的舞鞋。

  只是,我大概天赋欠佳,徐未迟过来时,我的脚刚被扭到,正坐在地板上掉眼泪。

  陆太太去给我拿医药箱了,音响里还在孜孜不倦地播着音乐。

  徐未迟走过来,模样看起来有点儿担忧:“你怎么了?”

  我抹了抹眼泪,看着眼前的人从朦胧变清晰。

  “别担心,只是扭到脚了。”陆太太这时恰好出现在门口,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将医药箱放在旁边,又问徐未迟,“会处理吗?”

  徐未迟也坐下来,他捏起我那只肿得不成样子的脚,顿了片刻,转头对陆太太说:“我还是送她去医院吧。”

  他说话间,已经转过了身,背对着我。我继续抹眼泪,听到他说:“上来。”

  我啊了一声,徐未迟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如果你不想让我背,我也是可以把你抱出去的。”

  他说着,竟然真的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弯下身子,气息就喷洒在我的头顶。他距离我太近了,我莫名觉得紧张,就连脸也跟着发起热来。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正在慢慢变质,这种感觉有点儿陌生,又有点儿危险,让人既忧伤又甜蜜。

  “徐未迟。”我推推他,最终还是缴械投降了,“我想让你背我。”

  许是因为刚哭过一场,又许是因为这晚的徐未迟格外温柔,我的声音里竟带了几分不自知的撒娇意味。我难得服软,他显得有些诧异,他垂眼看着我,眼里亮晶晶的。

  他突然沉默下来,我还以为他在酝酿如何讽刺我,可下一刻他就转过了身,十分乖顺地蹲好,任我颤巍巍地爬上去。

  他的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青草香味,在寒冬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我将整张脸都埋在他的后背上,双臂圈住他的脖颈,我吸了吸鼻子,纠结了好久,才犹豫着说:“徐未迟,小夏刚刚跟我说,她下周就要回来了……她应该也跟你说了吧?”

  06.吱吱,我舍不得小夏

  大家猜得也没错,比起我来,当年徐未迟的确更喜欢小夏。

  那时在节目里,徐未迟和我一直处于互怼的状态,可他对小夏始终十分温柔耐心。

  而后来节目结束以后,由于我和徐未迟家以及小夏家离得不远,三家父母时常串门,我们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发小。

  徐未迟一直对小夏照顾有加,为此,我不知暗暗朝他们翻了多少个白眼。我小时候不懂得矜持,也曾经追问过徐未迟,为什么对小夏比对我温柔?他那时皱着眉头,思考良久,最后对我说:“因为小夏比你好看。”

  一句话就令我当时幼小的心狠狠一凉,偏偏他好像还怕力度不够似的,紧接着又补充:“她也比你可爱。”

  “……”

  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誓要和徐未迟做一辈子宿敌的。

  因为徐未迟的这句话,我中间有整整两年都没怎么搭理过徐未迟。每每我们三个被大人们凑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拉着小夏讲话。我的目的很简单——既然徐未迟喜欢小夏,我就偏不让小夏注意到他。

  直到我和小夏读高中时,她父母突然决定要将她送到国外去读书。她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三个在我家的阁楼里,将果汁当成酒,喝了整整七大瓶。最后的结果是,我和徐未迟都拉肚子了。她有没有拉肚子,我不知道,因为第二天一早她就走了。

  我和徐未迟都没有去送她。因为我们都被送到了医院,病床挨着病床,两两相对着打吊针。

  最后还是徐未迟主动跟我说话了:“你想哭吗?”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透明的玻璃瓶,有些无语地问他:“我为什么想哭?”

  徐未迟难得被我噎了一下,他抿紧唇,好半晌才说:“但是,我有点儿想哭。”

  他也抬头去看那个玻璃瓶,眼神有些虚空,他说:“吱吱,我舍不得小夏。”

  07.谢枝的粉丝可够了吧

  小夏回来的那天,刚好是周末,徐未迟开了车去接她。我因为脚还不能走路,索性就坐在家里等他们。

  这天天气好,寒冬里难得出现暖阳,我抱着一杯热水,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从机场到我家来回最多只要一个半小时,可那天我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他们回来。

  其间,我给小夏发了短信,也给徐未迟打了电话,可他们都没有回复,也没有接。

  我心里觉得烦躁,登上好久没上的微博。自从那天收到那个@以后,我就气闷地将微博退出登录了,今天一上去,却发现风向全变了。很多人在我微博评论里说好萌好萌,长大后的谢枝居然这么可爱。

  我不明所以,从一大堆消息里总算找到源头。

  是一个粉丝发微博圈了我和徐未迟,发的正是徐未迟关于“我会娶你的”那一段视频。那个博主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粉丝之一,在微博里写:大家看清楚哦,当初明明是你们阿迟先对小吱吱表白的。

  这条微博被徐未迟转发了,他在转发理由里写:嗯,没错,当年确实是我先表白的。

  他这一个转发,立马令粉丝们炸了,原先那些骂我蹭热度的网友也不骂我了,反而还夸起了我。

  这些人太不坚定了,我托住下巴,忍不住吐槽,心里却有个角落忽而柔软起来,如初春开始融化的雪水,淙淙流入四肢百骸。

  我继续刷着徐未迟的话题,看别人对他的评价,将屏幕拖至底下,陡然却又蹦出一条:谢枝的粉丝可够了吧,博主拍到阿迟正和小夏一起逛街哦。

  底下的配图是在中心花坛的街上,小夏咬着一根糖葫芦,徐未迟正低头跟她讲话,神情温柔,态度亲昵。

  我的手一抖,手机铃声在这时突然响起,屏幕上赫然是徐未迟的名字。

  我摁住,接通,听到小夏问:“吱吱,你想吃什么,我和阿迟给你带回去。”

  她话音刚落,听筒里便传来一阵呼啦啦的风声,紧接着就又响起了徐未迟的声音。

  “谢枝。”他只低低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半晌却没有再继续说话。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耐烦,压住心里的烦闷,故作轻松地对他说:“你和小夏一起去逛街了吗?外面太冷啦,幸好你们没叫上我。”

  我语速急快,语调轻松,这是我惯用的手段。就像很多年前,我跟在他们身后,明明羡慕得不行,却还是会表现出一副不屑与他们为伍的模样一样。

  我自尊心强,从不肯让自己显得太过可怜。

  徐未迟闻言顿了一瞬,半晌有些自嘲地轻笑着说:“谢枝,你这过于要强的毛病……可真是一点没变。”

  08.我们逃跑吧

  他鲜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我的名字,这晚却接连叫了两次。

  我和徐未迟就此冷战起来。

  大概年少时很多人在面对爱情时都是这样的,别扭、固执、口是心非、自尊心大过天,越是喜欢,越要隐藏。

  虽然我们并没有吵架,也没有什么人说什么太过分的话,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躲起对方来。

  而这一躲就是大半年过去,这令小夏组织的好多次聚会都没有成功。不过,好在徐未迟已经大四,忙于考研,原本就学业繁忙,所以,小夏也就没说什么。

  一直到徐未迟考完试的那天,她才终于受不了了,跑到我家里来,硬生生地将我拽了出去。她说如果我再不答应她的邀请,她就跟我绝交。

  在这样的年纪里,还说绝交这种话,实在幼稚得很,但这话从小夏嘴里说出来,又显得十分自然。

  我们约定的地方在一家猫咖啡馆里。徐未迟喜欢猫,他就喜欢那样温软可人的事物,所以,就连他喜欢的女孩子也都是软萌可爱的,就像小夏这样。

  我们到时,徐未迟正在里面和一只英短猫咪大眼瞪小眼。

  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们两人的冷战肯定要在今天结束了,便若无其事地寻着话题,希望能让我们的尴尬气氛结束得顺其自然一点。我走过去,从后面推推他,故作轻松地问:“你的偶像包袱呢?”

  他却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来,回头时,表情有一瞬的诧异,好半晌才重新笑起来。

  “小吱吱。”他说,“你喜欢哪个城市?”

  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突然,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回答:“S市。”

  “但我喜欢北城。”他皱起眉头,显得很苦恼的样子。

  他总是这么莫名其妙。

  我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喜欢你的北城,我爱我的S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我的语气太过坦荡,就好像真的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一样。

  徐未迟将眼睛垂下来,情绪全被遮挡在了额前那几缕碎发后面。他显然不想再接这个话题了,我托住腮,忽然就觉得兴致寥寥。

  我和徐未迟显然都懒得再说话,小夏大概见自己聚会的目的没达到,亦显得有点儿低落。她低头捣鼓着手机,半晌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说道:“我们逃跑吧?去南边,或者去北边?祖国这么大,我们一起去把它看完好不好?”

  09.我们醉倒在青春里

  小夏总是这样异想天开,却又让人觉得无比浪漫。我觉得在那一瞬间,我好像彻底明白为什么徐未迟会喜欢小夏了。

  她简单,她天真,她永远有热情。

  不像我——

  我抿住唇,盯着面前的瓷杯看得出神,我说:“自由的人只有徐未迟,而你和我明天还要上课。”

  一句话便将刚刚所有关于热血的幻想打碎。

  小夏瞬间苦了脸,徐未迟也沉默了片刻,须臾,他说:“那我们换种方式逃亡。”

  他再次带着我们上了我家的阁楼。好在我爸妈都去工作了,最近不在家,才让我们得以如此放肆。

  我们找着各种理由干杯,比如,庆祝我们相识逾十年;比如,祝福他能够考到自己喜欢的学校;又比如,祝福我们都能快点遇见喜欢的人,结束单身的状态……

  我们就这样醉倒在籍籍无名的青春里。

  我醒来时,正是半夜,我身上盖着一条毛毯,毛茸茸的触感令我心口微微泛软。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先前横七竖八的饮料瓶子已经被收进了垃圾桶。通往天台的小天窗被打开了,我顺着阶梯走上去,看到小夏和徐未迟正并肩而坐,仰望星空。

  他们的背影那样般配,让人想到了“一对璧人”这样烂俗的形容。

  我也坐下,就坐在阶梯上。那边两人许久没说话,又或者是,在我醒来之前,他们的话就已经说完了。

  只在最后,他们起身准备进来的时候,突然徐未迟开口问道:“你呢?你和吱吱之后也要考研吧?你打算去哪里?”

  小夏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我和吱吱一样。”

  徐未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仰起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叹息一样说道:“那我在S市等你们。”

  10.但是,我已经知道了

  我最终没有去S市。填报学校时,我骗了他们,我将学校选在了远离他们的南方。

  从小到大,我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跟在他们的身后,也只有小夏离开的那几年,我能够得到徐未迟的几分关注。我本以为这样坚持下来,时间久了,徐未迟总会对我日久生情的。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哪里又是时间的长短能够决定的呢?

  小夏一回来,我的水晶鞋立马就失去了魔法。

  就连我爸妈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冲动,为此,他们整整数落了我两个小时,我听得耳朵快要起茧子,最后还特别没骨气地问他们:“我能不能出去走一走?就我自己,去哪里都好。”

  大抵看出了我心情不好,他们竟然同意了,只是他们给我规定了地点,甚至连住处都给我订好了。这家店的老板和他们认识,将我放在这里,他们也放心。

  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将我的行程透露给徐未迟。

  徐未迟是在唐黛敲响我的门的隔天出现的。这个边陲小城,天亮得极晚,清晨的温度比北城还要低。

  徐未迟刚从内地赶来,薄线衫和毛呢大衣根本耐不住这里的寒冷。他的鼻头被冻得通红,我打开门时,看见他就坐在我的房门旁的秋千架上。

  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整个人都僵在门口,他也抬眼看过来,目光里有些委屈,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吱吱。”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就像那年我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也是这样打破了我们为时两年的冷战一样。

  他控诉一样地问我:“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消失了?”

  我低着头,许是这种久别重逢的戏码太过煽情,我觉得自己的鼻头酸得难受。我弯起嘴角,努力将声音里的哽咽压了下去。

  “徐未迟。”我说,“我们都是独立的人。”

  ——不管从前多么亲密,但最终我们总归都要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我们总是要分开的。

  他却像是没仔细听我的话,只自顾自地说:“我找了你好久。我问谢叔叔和阿姨,他们都不对我讲……”他看向我,目光显得有些复杂,“但是,吱吱,我都已经知道了。”

  他这话说得突然,我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你知道什么了?”

  他却答非所问:“你想不想看我跳舞?我前几天和陆太太学了一支舞,我跳给你看好不好?”

  11.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那段舞叫《惊鸿》。陆太太说她当年和陆老师表白时,跳的就是这一支。

  我当初也尝试过去学它,但是,我天赋不好,刚开始就扭到脚了,最后还是徐未迟将我送到了医院。

  此时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院子里格外安静。徐未迟没有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站起了身子。他脱掉外套,从自己的背包里拽出一条长长的红绸布出来,又从手机里调出音乐。

  这支舞被他稍稍做了些改编,原本柔软的姿态由他跳来竟然显得格外动感。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我记得当初学舞时,陆太太曾说过,跳这种舞时眼睛要固定盯住某处,否则一定会头晕的。

  可这会儿徐未迟的目光令我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

  他现在的模样其实一点儿也不酷,甚至还显得有些滑稽,可我觉得他那一步一步好像都踩在了我的心尖上。

  踢踢踏踏。

  我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我不敢去想。因为害怕结果会让自己失望,所以,我不愿意让自己抱有期望。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徐未迟将这一整支舞跳完,看到他停下,站定,目光再次看向我。

  他呼出的白气使他的面容显得有点儿模糊,我觉得自己的嗓子发干,许久才吞了吞口水。

  我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刚运动完,头发有些乱,可他的眼睛特别亮、特别亮,里面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看着我,忽然说:“吱吱,我听阿姨说……”

  我的心狠狠一沉。

  我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我的脑子里有些乱,我习惯性地在碰到未知的事物时,做出自保的姿态。不等他说完,我就径自打断了他的话:“那又怎么样?是,我的确喜欢你,可我喜欢你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语气有些尖锐,徐未迟微微愣了片刻。

  “吱吱。”好半晌,他才叹起气来,“我觉得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怪兽,把我们的真心话全都吃掉了。”

  比如——

  “十几岁时,你问我为什么对小夏比对你要温柔,我说因为小夏比你好看,也比你可爱,可我没说出口的真心话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更喜欢你。

  又比如,小夏离开的那天,我跟你说我很难过,很舍不得小夏,可真相其实是——我想要找到一个借口结束与你为时两年的冷战,而‘舍不得小夏’的话外音更是——我害怕小夏离开以后,就彻底找不到借口再将你约出来。

  以及,小夏回国那天的晚归,我也是故意的。我等你等得太辛苦,想要撒一把催化剂,让你好更早地看清自己的感情,哪知药下得太猛,你竟然直接就退缩了。”

  晨曦照过来,照在他棱角分明的眉眼上。

  我一直都知道,徐未迟的声音很好听,这样娓娓道来地讲起情话,我根本就招架不住。

  偏偏他还在问:“吱吱,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我那么喜欢你……我想了很久,总觉得应该害怕的人是我才对。”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大概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他有些苦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停下来,转身从包里拿出两罐饮料,随即走向我,抓住我的手,递给我一罐。

  薄雾慢慢散了,天空露出它原有的湛蓝出来。

  我拢住掌心,金属的触感有些凉。徐未迟说:“这个世上每天都有无数句真心话被那只巨兽吃掉,有无数对相爱的人因此而各奔东西……可我不愿意。”

  他说:“谢枝,你性格这么差,自尊心还强,从不肯低头。我想了很久,假如放任你跟别人在一起,肯定要闹得天翻地覆。索性我就受点委屈,收了你,反正我早已经习惯了你这个样子。”

  他说到后面,语声里不由得带了些许笑意,可我看见,他的眼眶分明红了。

  我想反驳他,我知道自己此刻该抓住机会,狠狠地嘲笑他。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来,我觉得我一旦开口,眼泪肯定会掉得比他更厉害。

  徐未迟许久才收住话头,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我手里的瓶子。

  “庆祝。”

  千言万语,他最终以这两个字作为总结。

  庆祝什么呢?

  庆祝今天是个晴天,庆祝多年前我们都去参加了那个节目,庆祝你长长的一生我从前从未缺席,以后也不会缺席。

  北风袭来,鸟雀在半空中扑腾着翅膀,发出愉悦的鸣叫。

  然而,最最重要的啊,是要庆祝,我们兜兜转转,跌跌撞撞——

  感谢你没有因为害怕和赌气而迟到,感谢我没有因为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而错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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