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太贵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醒来后变成了公众人物。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周边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王太贵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一群人笑盈盈地,用他从未享受过的表情看着他。这群人,有几个王太贵认识,更多的是他不认识的。还有几个人拿着长枪短炮,一阵咔嚓咔嚓地拍照,让他刚睁开的眼睛非常难受,也让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他想开口问问,但他好像控制不了这种局面,只好作罢。这时,吴老三走了过来,举着一面锦旗,上面的字看不清楚。吴老三是王太贵的老板,是个包工头,因为有点儿钱,平时一向比较张狂,也从来没有把王太贵当一回事。王太贵想从吴老三手下面接点活儿干,每年都要给不少好处,平时请吃饭之类更不在少数。还有一次,王太贵和吴老三去洗澡,吴老三洗了两千块,是王太贵买的单。至于吴老三消费了什么,王太贵也不敢问。
吴老三拿着锦旗走到王太贵身边,王太贵伸出手想撑着坐起来,但吴老三很快制止了他。吴老三蹲在病床前,把锦旗的另一端放在王太贵虚弱的手上。长枪短炮又咔嚓咔嚓地闪了一通。王太贵感到头晕目眩,就索性不去想了,闭上眼睛睡一觉再说。
等王太贵再次醒来时,周边很安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护士给他倒了一杯水就走了,这样很好,便于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他发现病房里放满了鲜花和水果,还有一大堆营养品。他终于看清楚锦旗上的字了,“见义勇为”四个烫金的大字很显眼。锦旗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压着几份报纸,王太贵从报纸的大标题上骤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这吓了他一跳。他怀疑是不是有人和他同名,抽出报纸一看,标题写着:农民工制服绑匪,王太贵大义灭亲。
王太贵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这几个字的意思他还是知道的。他艰难地把报纸读完,就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了。
故事要从三天前说起。
王太贵是一个普通的钢筋工带班班长,家在城北一带的农村。由于离城里比较近,就拉了几个人,在工地上找点活儿干。王太贵喜欢喝点儿小酒,平时喜欢看看热闹,往人堆里钻,但他不赌不嫖,自己也能吃苦,很多活儿都带头去做,于是他有了点儿积蓄,渐渐地,生活就有了些起色。家里的房子是全村第一幢砖房,但现在够老了,倒成了全村最破旧的。王太贵本想再借点儿钱在城里买套房子,日后方便儿子上一中,但有人传出风声,说城北一带要拆迁,他家在拆迁的规划范围内。王太贵算了算,拆迁后他家至少可以分到三套房子,住一套卖一套租一套,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所以他就没有买房子。旧房子住几年是几年,反正拆迁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这样下来,王太贵家虽破点儿,但手里还有些钱;等到回迁了,他很快就能翻身。
但王太贵的表弟张勇不一样。张勇是王太贵大舅的儿子,由于是独子,一直娇生惯养。家里去年才盖的楼房,三上三下,很是漂亮,怕是全村最好的建筑了,村委会还比他家少一间。可张勇家是花架子,盖房子花了不少钱,很多钱都是大舅到处借的,现在还有很大的窟窿。比如,大舅还欠王太贵三万块钱呢。家里欠着钱,张勇心里也急,但他在村里当个小电工,一个月不到三千块,现在都使用智能电表了,除了自己家用电不要钱,他也落不到什么灰色收入。在这种情况下,张勇找到王太贵,心想表哥在城里挣了钱,又认识不少老板,便想叫表哥引荐引荐,看能不能到工地上当水电工,这样工资要高很多。
王太贵虽有顾虑,但还是答应帮忙问问。他之所以犹豫,主要是因为张勇做事让人不放心,毛躁,脾气大,又没什么真本事。但张勇表示,一旦挣到钱,首先要把借王太贵的钱连本带利还给他。这时候,王太贵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帮张勇找事情做。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找谁呢?王太贵给熟悉的工地打了几个电话,碰了一鼻子灰。活儿不是已经外包给别人了,就是供电公司副总家的干儿子插手了,总之,张勇想找个事情做,还真不是时候。没办法,王太贵只好找吴老三试试。
不到实在找不到路了,王太贵是不愿意找吴老三的。找其他人也许不用花费什么,但找吴老三就不一样了,这个人什么便宜都想占。换句话说,找吴老三,王太贵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想到几乎扔到水里的三万块钱(王太贵的老婆徐媛媛,因这事隔三岔五就要数落他一顿),想到水电工还能部分包料,张勇是有些好处的,而张勇的好处越多,还钱就越快。王太贵就拨通了吴老三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