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耍完大牌,到了点酒水果盘的环节,耍开了小气。他只要便宜啤酒和矿泉水,不许小姐们带货卖假洋酒。小姐们纷纷冷了脸,好像空箱给她们挂霜了。
老曹开麦,先唱一首“在欢度节日愉快的时刻”,然后就不管不顾地与搂在怀里的瘦女人揉搓厮磨。尚建新身旁的小姐熟练地吸烟饮酒,看出他不适应,一直挑逗他,指点他,一脸白净的风尘相。
那晚回到驻地已经凌晨两点,同屋的司机林辉笑话他胆小。“你干活儿穿着工作服怕啥,她们比你讲究多了。”林辉摆出一副老司机的样子教训他。尚建新正派地说他刚订了婚,不想胡闹。林辉又笑话他想不开:“高速公路为啥设计六车道八车道,就是怕你老在一条道上跑,跑成疲劳驾驶。”尚建新不爱听他胡扯,林辉越发下作地刺激他:“你敢说你那对象没和别人搞过。”
尚建新从床下摸起一只拖鞋砸过去,林辉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次日上午管料员报告库房被撬了,一台自发电机丢了,还有电缆和十来桶柴油。老曹说问题不大,不用报案,按下不表。
老曹把周末吃喝玩乐弄成一个集体活动,大伙忙碌一周,千里迢迢回不了家,也乐于接受现实——放松身心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何乐不为呢?恕己之心恕人,彼此之间互相谅解相互协作就容易多了,尽管形式乌烟瘴气、内容下流龌龊,但同事之间很默契,尚建新觉得老曹的政治经济学够邪性,但也佩服老曹真有一手。
库房隔三岔五被撬,尚建新纳闷地问管料员为啥不值夜看守。管料员说,东西值几个钱,曹经理说小毛贼大不了弄点儿废铜烂铁,万一打伤咱们咋办,人生地不熟的,打死咋办?
这也是老曹的政治经济学?尚建新听不明白了。
不明白没事,老曹能安排好一切。
世纪之夜,黄浦江上天女散花,密集的礼花排山倒海,东方明珠彩灯闪烁珠光宝气,电视机里转播的景象和窗外的一样漂亮,嘈杂声浪滔天,一样纸醉金迷波光潋滟,黑暗的江水荡漾撩人,恍如摇曳的旗袍偶一闪露的皮肤。东方明珠的门票早已售罄,老曹的登塔跨年计划没法实现,改在附近预订酒店和高级服务。小姐像赶场的明星,轻佻而直接,进门就算钟点,声明不能超过半个钟。尚建新把花束递到她手里,并祝新年快乐。香槟和鲜花也是老曹预订的,老曹想得太周到了。小姐有些意外,三两秒的迟疑,先警觉地婉拒了他的香槟,愉快地接受了鲜花,然后笑逐颜开主动贴面致谢,不无俏皮地调侃他,“你很枕套(绅士),有缘再见。”说完拜拜,毫不迟疑地闪身出门。尚建新跟过去关门,看见小姐打着电话步履匆匆往电梯方向走,顺手将花束塞进电梯口的垃圾筒里,鲜花头重脚轻地纷纷跌落到地毯上,小姐头都不回迈进电梯。
尚建新看了个不亦乐乎。
老曹直到辞职也没提过那晚的开销,大伙心安理得地坐着老曹安排好的贼船,快活地跨了世纪。
3
建新妈催尚建新和祁妍完婚,尚建新说刚换地方就请婚假不太合适。元旦节后,建新他妈说年前“赶乱水”把婚完了。
元月二十号祁妍到上海,学校放了寒假,她来上海找尚建新照结婚照,采买结婚服饰和用品。尚建新陪了五天,等着拿到结婚照片后才去找老曹办休假,邀请老曹当他证婚人。老曹满口答应,翻着台历说,从二十号算起,到下个月的二十号,正月十六,中间夹个春节,蜜月够长了吧?尚建新说够了够了。老曹打趣他:“太长了也不好,一个怕你吃不消,一个怕你吃伤了,都划不来。”逗得一旁的老韩几个都笑了。
老曹又说,本来想弄一桌先给你们贺喜,时间和条件都不凑手,还是等你办事我争取回咸城一趟,把大家带上,反正都要回去过年的,到时再好好喝。尚建新称谢不迭。老曹特意关照他先买好火车票,春运期间车票紧张。尚建新说,提前买到卧铺票了。老曹的肉泡眼好像看出什么名堂,提醒他以后就别假正经了。尚建新听了不舒服,老韩笑道:“他是老战士,早实弹射击了,还等你说。”老韩的玩笑比老曹还令他恶心,他是假正经,但他真恶心。
祁妍是教师,尚建新对她存了莫名的敬让,俩人在一起,祁妍老是一本正经,说她还没谈过对象。于是敬让之外,又加了期待和珍惜,弄得法相庄严了,庄严就不好谈情说爱了。开始他认为是祁妍羞涩,现在谈婚论嫁了,又是在外地,还是客气生分,几天下来别说亲近,连挽手搂腰的动作都没有,非但不让他抱,还斜睨他,那眼神令他羞愧,仿佛他是爱占女人便宜的上海瘪三,不拉手怎么拉近距离?尚建新觉得不对劲儿,又不能太计较,如果冷傲也是炫耀,他希望她像藏在高枝上的守身如玉的好苹果,希望她志存高洁拒所有男人于千里之外,希望到了洞房花烛夜可以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