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天,我们几个同学去河里游泳,快到河边时大林突然手指前方大叫一声,我们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距河边不远有一男一女并肩躺在那儿,上半身一张旧凉席盖着,下半身裸露在外,人已经死了。边远围着两具尸体转了一圈儿,用手掀起一角凉席说:“你们看脸都泡肿变形了。”我们看到两个人手腕上死死系着一条手绢。有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围成椭圆型静静看着,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殉情。
“肯定是搞对象,家里不同意。”边远猜测着。我说:“真是想不开,有什么能比活着好!”边远说是今天上午被人捞上来的,咱们昨天下午来还没看到。大林说是谁给盖的凉席,心眼儿真好。
完了今天游不了了。有人失望。
“还游什么呀,”边远说,“咱们去找块凉席或者大纸夹子给他们把下身盖上,我妈说人死不能见天,对死者和家人不好,也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
大林说:“这地方哪有凉席跟纸夹子啊。”
“你们都在这等我,我回家一趟。”边远转身一溜小跑走了。
大概二十来分钟边远肩上扛着一卷凉席气喘吁吁跑回来,他肩上凉席我认得那是他们家夏天一直铺在床上的,凉席四边是他母亲用蓝粗布一针一针缝的,针脚大小像是机器缝制的。“你把家里凉席偷来了?”我看着他。他抹着脑门上汗,“不管那些,知道了再说——来先把凉席给他们盖上然后再去报案。”
胆小的人不敢上前帮忙,一旁指手画脚,边远跟两个胆大同学把凉席从死者脚下一点一点盖到头上,最后把两个尸体全部盖好,边远站在一旁双手合十闭上眼低下头嘴里不知念叨什么,有那么一会儿边远放下双手睁开眼说:“走吧,咱们去派出所。”我在路上问边远刚才你在嘴里念的什么?他朝身后几个同学看了一眼,把嘴贴在我耳边悄悄说:“我念的是阿弥陀佛,别跟咱们同学说。”我问他念阿弥陀佛什么意思?他说:“我也不懂,以前我看我妈念过,我想肯定会对死者有好处,谁也不知道我妈信佛。”“你老娘还信佛?这不是迷信吗?”“别瞎说,对你不好!”边远捂住我嘴。
那天,边远垂头丧气来找我,想让我跟他去喝酒。“你好像心里有事?”他没说话在等我。“跟谁打架了吧?”我拿了一件上衣,那天天气有点儿凉。去酒馆路上边远一句话没说,偶尔抬头看看天,天很高很蓝,有几朵白云缓缓飘动,偶尔又低下头用脚踢着地上石子,有一个小石子被他一脚踢出去,小石子离开地面快速向前飞去,差点飞到人家窗户上。
那天我感觉他心里有事,会不会是跟吴晓玲闹意见了?他那种状态我从来没有见过。进了酒馆,我说:“你和吴晓玲吵架了?”他叹口气说:“要是吵架就没事了。”我说:“那为什么呢?”他一仰脖把一杯佳酿灌下去。“说话呀!你要把哥们儿急死,是吗!你要不说话,就自己在这里喝吧。”他见我要走,伸手拉住我。“你怎么哭了哥们儿?”我看着他有点儿发蒙,没见他哭过,更没见他这么伤心地哭过,“我说你到底怎么了?”他好像缓过劲儿来了,说吴晓玲背叛了他。我潜意识已经猜到了。
“你们分手了?”
“没有,但是,我已经发现她背叛了我。”
“跟别人了?”
“你能猜出是谁吗?他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我。”
“你别这样,好像那个人就是我似的。”
“你不是这种人,打死你都不会!”
“算你还了解哥们儿。我说,吴晓玲又跟谁了?”
“赵强,你知道吧?”
“是他?不会吧?赵强不如你呀!”
“我起初也不敢相信。”他说。
“你是怎么发现的,吴晓玲承认了吗?”
他说他是在尖山礼堂门口看见的,那天晚上他去找魏雨拿鸽子蛋,路过尖山礼堂门口正巧看到赵强跟吴晓玲两个人去看电影。“你别看错了人,是吴晓玲吗?”他说:“没错就是吴晓玲,她还用胳膊搀着赵强把头靠在赵强肩上。”我无语,喝了一口酒。我总觉得吴晓玲不是这种人,“你问过吴晓玲吗?”“问过,她不承认,她说我看错人了,那不是她!我说我绝对没有看错,我要是看错了你把我眼珠子抠出来。她就是说我看错人了,你说我能看错吗?她身上有几根汗毛我都清楚,她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