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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痴

时间:2024-02-20    来源:馨文居    作者:殷国然  阅读:

  远房堂哥殷开山,因一块月饼保留了四十年,至今还完整无缺的放置在他床头,日日夜夜守护着,被村里老少爷们戏称为“饼痴”。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饼痴二十八岁,已娶妻生子。儿子团团三岁,刚吚呀说话。八月十五这天一大早,饼痴起了床,趴在尚未起床的妻子耳边悄悄说:“天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去赶集,买点肉中午吃饺子,再称一斤月饼,留着晚上圆月。”

  妻子睁开眼,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幽幽的说:“好,你去吧。团团还小,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饼痴老实,脑筋转弯慢,感觉妻子说话有点怪,但没往深处想,而是顺口接过话头:“他是我亲儿子,我肯定好好待他。”

  妻子脸上迅速掠过一丝苦楚,但转瞬即逝。仍然低沉着声音说:“那我放心了。”说完,闭上眼睛,佯装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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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饼痴给妻子掖掖被角,又看看床里面熟睡的儿子,一股暖流无声涌上心头。

  他扛起堂屋门后昨晚已装满玉米的尿素袋,走出家,反手虚掩上院门,大步往集镇方向走去。他估算好了,卖玉米的钱,除了割肉、买菜,称一斤月饼,还能给妻子买一双红皮鞋,高跟的那种,眼下正流行。

  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饼痴提着肉菜月饼,腋窝里夹着装有高跟鞋的鞋盒,兴冲冲从集镇上赶回了家。

  大门口,团团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正捧着一个搪瓷碗自己喝稀饭,小脸,衣服前襟上糊满了白色糊浆。

  饼痴进到厨房放不肉菜,提着纸绳捆扎的月饼,依旧夹着鞋盒,走到堂屋,喊了一声妻子的名字,却没听见熟悉的回答。

  “跑哪儿去了?”饼痴有些不快,嘴里不满的嘟囔着,放下东西,屋里屋外,厕所都找了个遍,还是没见妻子的影子。他有些慌了,赶紧跑到门口问儿子:“团团,你妈呢?”

  三岁的团团说话已经很连贯:“舅舅来了,妈妈和舅舅走了。”

  “你咋没去?”

  “妈妈说团团乖,自己喝稀饭,等妈妈回来。”

  一定出什么事了!饼痴预感到不妙,心里不安起来,忽然,临出门时妻子说话的口气和神情闪电一样掠过脑海,他混沌的意识刹那间清醒起来。

  “不好!”他暗叫一声,心头擂鼓般敲打,手脚变得冰凉。他顾不上细想了,一把抱起团团,一阵风似的赶往父母家。

  父母正吃早饭。看饼痴慌里慌张的,非常诧异,问他:“你咋了?”饼痴放下团团,喘着粗气,啃啃吧吧把情况告诉了父母。

  父亲见多识广,马上判断出了大事:“这事要坏!你和你妈立即去你丈母娘家,别讲用什么办法,争取把团团妈追回来!我这就去你妹妹家,看看到底啥原因。”父亲一口气安排完,一家人正要动身,饼痴的妹妹三妮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进了院。

  “事不好了!我孩子他姑跟人私奔了!”还未等娘家人追问,三妮已上气不接下气的嚷开了。

  “私奔!?”一家人都瞪圆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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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给人家跑半个月了,刚才才托人给我公公婆子捎的口信,我怕俺嫂子这边有啥事,所以就急着赶来了。”

  “哎——”母亲一拍大腿,一声长叹,“妮呀,你要早回来说就好了!”说着,眼泪已簌簌的落下来,“你嫂子已被团团他舅带走了。”

  “啊?孩子姑父把嫂子接走了?”三妮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我就知道这孩子乖过不长!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还好吃懒做,胡呲狗游,除了一肚子坏水啥本事没有!”父亲怒火万丈的高声骂起来。

  事情至此已经很清楚了。他们这个三家转换的婚姻,有一个环节崩塌了。吃亏的一方显然不甘罢休,整出了吆蛾子事。

  饼痴死的心都有了,妻子早上的神情和话语在他脑海风车般旋转,“看来,早有预谋啊!”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一声哀嚎。

  三妮搂着母亲哭得泣不成声,她问母亲:“娘,我该咋办呐?”

  按规矩,中间一家女的走了,两头的女人也决不做亏本的事,你不仁,我不义,各回各原先的家。可是,三妮那边已经生育一儿一女,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舍不得啊!若是不回,哥哥这边咋办?父亲、母亲咋办?

  父母都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饼痴。

  这回,饼痴很爷们,坚决的摇摇头。他语气硬得像一块铁似的给父母说:“三妮为了我,已经牺牲过一次了,我要再害她,我还是她亲哥吗?我连只狗都不如!我啥都不想了,好好把团团照顾大,这辈子就值了。”

  是为了妻子的托付?还是他真实想法?不得而知。

  反正,那天买的那斤月饼谁也没吃 ,囫囫囵囵放在他床头桌子上,岁岁年年,日日月月,直到大红的封纸变得发黄蜷缩,一股霉味透过从未拆封的乌黑的油纸弥散出来,浸润着岁月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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