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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壮挺怪的,没退休之前,他特别讨厌广场舞。这与他的职业有关,记者免不了晚上加班,可广场舞的乐曲声让他感到格外烦躁。他退休后没多久,对广场舞的态度拐了个大弯儿,不仅没了偏见,还喜欢上了跳广场舞。
他的老伴慧芹几年前患绝症撒手人寰,女儿雨帘出了嫁。如今他一个人生活。
虽说六十岁了,可他身板硬朗,满头浓发,走路健步如飞,看上去好像四五十岁。慧芹去世后,有人想给他再介绍个伴儿,可他都婉言谢绝了。他是个念旧的人,始终放不下慧芹;另一个原因是他不相信二手婚姻。
他退休后的健身方式是到户外散步。其他人散步都是三五成群,他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不管男士还是女士,他不想与任何人掺和在一起。慧芹健在时,他可不是这样,整天笑呵呵的,与人聊起来总也没个完。
陈大壮性情大变,女儿雨帘以为他心理出现问题,就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中年女心理咨询师与他聊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下了定论,他的心理很健康,没任何问题。
散步是他健身的必选项。这天晚上他在文化广场上走得有些累了,正想回家,广场的另一侧,有些老年人在跳广场舞。队伍中女人居多,别看她们年龄大了,可打扮得光鲜艳丽,舞姿曼妙。尤其是最前面那个领舞的女子,微弯的长发松散地垂下来,略肥的红短袖和白裤子堪称绝配,煞是耐看。她身段极好,抬腿、转身、摆臂、踮脚……每个动作都是那么优美。
这位女子引起他的注意。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体内蓄积的荷尔蒙犹如炙热的岩浆蠢蠢欲动。在某种欲望的驱使下,他向跳广场舞的方队靠拢。他感兴趣的不是广场舞,而是跳舞的人,确切地说,是那位领舞的女子。
他假装若无其事,边走边东瞅西看。两个人相隔十几米远了,他终于看到女子那张白皙的脸,下巴尖尖的,像个鸭梨。他想再靠近几步,看清女子的长相就离开。
女子猛一甩头,柔波般顺滑的长发飞扬起来。她一手掐腰,另一只手臂伴随着婉转动听的旋律上下舞动。终于看清女子长啥样儿了,他就想转身离开。“老陈,一起来跳舞啊!”女子的嗓音很甜美。她居然认识陈大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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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壮也认识这位女子,她叫刘梅。
十年前的一个饭局上,两个人第一次谋面。那次在一起吃饭的人关系有些混杂,同学的朋友、朋友的同事、客户的同学……凑了一大桌。饭局晚上六点开始,陈大壮到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空位。他只好坐在空位上。
服务生开始上菜,端坐在最上首穿竖纹衬衣的中年男子,对在场的所有宾客一一介绍。他若遇到不认识的,就有人替他说。陈大壮和刘梅坐在桌子两侧,二人若是同时抬头,目光刚好能发生碰撞。那晚,他忙于跟几位男士饮酒,并没怎么留意刘梅,只记得她穿了件浅蓝色连衣裙,爱笑,话少,一笑脸上就露出两个酒窝。经介绍,他才知道她叫刘梅,是一家公司的会计。
陈大壮和刘梅都是一位叫邓强的朋友请来的,说是朋友,其实也是酒桌上认识的,没有深交。邓强是生意人,创办了一家食品公司。他与刘梅所在的公司有业务往来,经常找她结货款。前段时间,陈大壮给邓强的产品在报纸上做了个广告,版面还不小,所以邓强才请他吃饭。
满桌子人,他只认识邓强,其他人之前都未曾谋面。开席后,听说他是报社记者,大家争相向他敬酒。他仗着酒量大,来者不拒。可好汉难敌四手,不一会儿他就喝高了。饭局结束时,他喝得大醉。其他人纷纷出了包间各自四散而去,他却趴在桌子上怎么也挪不动步。
刘梅已出了包间,又恍然想起桌边还有个人,于是掉头回来。她轻拍两下陈大壮的后背,喊:“快醒醒!该回家了。”他睡意正浓,纹丝不动。刘梅只好连拖带拽把他弄到酒店门口,打了辆的士送他回家。路上陈大壮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搭在刘梅的肩上。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连忙抽回胳膊让师傅停车,口口声声说他一个人能回家。
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故作坚强,尤其是醉酒的男人。他不想让刘梅看到自己东倒西歪的丑态。刘梅让师傅继续开车,执意送他。他不再逞能。陈大壮虽然喝醉,但不糊涂,清楚回家怎么走。在他的带领下,的士终于停在他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