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柳庄,披上了一层霜。远望去,仿若深闺里待嫁的新娘,欢悦里透着一种难言的伤。
“你比皇上还忙,再不回来,可连你娘也就见不着了……”见了我,娘就嗔怪到。
我觍着脸:“俺就是当了皇上,您也是皇太后啊!”边说着,边拾掇着一地行李。
娘没有搭理我,拎着行李,下了公路,缓步向庄里走去。娘看上去又老了许多,我跟在后面,如三十年前一样,走在这条我时常魂牵梦绕的乡间路上,欢悦而伤感。
“全子,你这两年没回来,你可知道,你香姑家的东屋山墙终还是塌了。”娘轻叹了一声。
“哦——”我怔了一下……
01
大人们都说,香姑是全柳庄最美的人,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才叫作美,只是每每见了香姑,总觉着被一种东西吸引着。彼时,香姑也总是将我一把搂在怀里,或是塞给我一些软糖,或是逗得我咯咯地笑。
我很喜欢香姑,和她身上的香气。那年,我还不到五岁。
香姑家就在我家的西边,两间土坯房子,门前一个灶房,四周用树枝栅起的小院子,虽有些破落,在柳庄却算不上太寒酸。
那时柳庄的姑娘们,要么是一条大辫子甩在脑后,要么是两只麻花辫搭在胸前。唯独香姑不一样,长长的头发披肩而过,头顶上还用一根红头绳扎了个飞仙髻,仿似《西游记》里下到凡间的仙女,很是招人的眼,一个人就把柳庄男人们的回头率提到了最高点。
一次,西庄的四麻子骑着脚踏车赶集回来,两眼放着光,盯着香姑不放,结果一头扎进了柳庄西边的沟里。
“瞧那熊样子……”香姑笑得花枝乱颤,更加的好看了。
“一看就是个狐狸精,要不,大跃子咋会看得上她!”前院三娃子的娘,悄悄和娘嘀咕着,脸上一股酸像。
“他婶子,可别这么说,能摊上远香,那也是大跃子的福气,可比人家大了不少岁哩……”娘收起纳鞋底的针,插在了线框上。
远香,是香姑的大名,说是大跃子从外乡带回来的,来那年,还不到十七岁。
大跃子,我们平时都喊他大跃叔,爹娘死得早,打小就是个孤儿,初小没有读满,就跟着邻村的一个老木匠后面当起了学徒。手艺学成后,便跑南闯北地干起了木匠的行当。说是香姑也正是因了看上大跃叔有一门手艺,才不顾全家人的反对,跟了他来到柳庄。
听大人们说,香姑来时,在全柳庄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刚来的那阵子,村里的单身汉们,一有空闲就往大跃叔家钻,但个个都是灰头土脸地被香姑拎着柴刀撵得老远。
那时,数西庄的四麻子去得最勤,但每次都会被香姑骂得像一头落荒的牛。四麻子在家排行老四,满脸的麻子不说,成天人模狗样的,正事不足,就喜欢泡在麻将场上,以致都四十好几了,还没捞得个老婆。
大人们都说香姑性子烈,可我却不这么想,只是觉着大跃叔太闷,三十好几岁的人了,逢人就躲着,用娘的话说,蔫不出溜地,放不出一个屁来。那时,大跃叔常常是早出晚归,有时赶上了“大活”,或者是“远活”,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一趟。每每出门时,香姑都会跟着大跃叔的脚踏车送到村口,一路上叨唠个没完,大跃叔也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
“摊上这么个媳妇,也不知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可咋就怀不了种呢!”望着香姑和大跃叔的背影,娘轻叹着。
香姑怀不上,全柳庄的人都知道。有人说远香就是个天生怀不上的女人,也有人说是大跃子不够男人。每每听到这些,香姑也只是苦笑一下,像没听见似的,默默地走远。
02
柳庄的夏天,燥得很。四周沟沿上的狗尾巴草,仿似一堆堆篝火,不分昼夜地烧着。
那时全柳庄能有电风扇的,除了大队长家,平常人家里便只有眼羡的份。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到了晚上,或是把木板床抬到门前的空地上,或是直接在地上铺个凉席,倒很是凉快。
每每到了傍晚,香姑就总会端着个饭碗,边吃边冲着娘喊:“俺嫂子,今晚俺还领全子睡哩?省的老大老二挤着了他……”
“全子就给你了,你就养着吧!哈哈——”
香姑家的木板床和我家的不一样,大不说,且床框之间用的不是木板,而是一根根相互交织的藤条,睡在上面,很软,还会发出吱吱地响。床四周用四根竹竿撑着青纱帐,成了香姑和我夏夜的天堂。
每次领我睡时,香姑总会把我逗得咯咯地笑,给我讲月亮的故事,还有她孩提的历历往事。我偎在她的怀里,软软的,那散发出的逼人的香气,让我久久不肯入睡。我越发地喜欢香姑了。
那天晚上,月亮悬在柳庄的上空,清亮而明媚。讲了一个故事后,香姑冷不丁地说:“全子,打今儿起就给俺当儿子好不好!”月色里,我愣愣地看着香姑,只是“嗯”了一声。香姑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她的怀起伏的很厉害,一滴滚烫的东西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家的南边,是一个沟塘,之所以称它为沟塘,是因了它即有沟的蜿蜒,又有塘的宏阔,就算是水性好的,也难能游个来回。沟塘东西贯穿整个柳庄,中间最窄的地方便是一个通往庄外的土桥。听庄上老人们说,这土桥很有年头了,说是清末柳庄的一个探花回乡修建的。沟塘两边散立着满脸秋色的歪脖子树,枝蔓蜿蜒而遒劲,向沟塘使劲地延展着。沟塘的水,清得很,白天,沟塘是属于我们这些孩子的,而到了晚上,便成了大人们的“洗澡堂”。
每到了傍晚,大人们便三五成群,泡在沟塘里。男人们和女人们分别在各自的水域,谁也不去侵犯谁的“禁区”。男人们谈论着庄稼的长势,女人们则是叨唠着家长里短,间或酸笑一声。那时的沟塘,仿似集镇上的茶馆,热闹得很。脸皮厚的男人,有时还会闷在水里,偷偷地游到女人们的水域里,突然冒出来,或是捏一下哪家女人浑圆的腿。
“这谁家的男人,真臭不要脸!”
“滚那边去——”
“瞧那熊样子……”
女人们有的尖叫,有的则是装出很生气的样子,恨恨地骂上几句,尔后便蜂拥而上,把男人摁进水里,让他喝个饱,旋即便哄笑起来。那笑声,穿破空气,荡漾在柳庄的上空。
夜色里,男人们的水域,黑得如冬天里的蒿草,而女人们的水域,却是白花花的一片,让人不禁想入非非……
那时,香姑也常去沟塘里洗澡,但她却只是在属于自己的水域里,静静地泡着,有时还会拉上娘一起去。
03
我六岁那年的春上,柳庄来了一支钻井队,说是柳庄的下面有着很多的矿产,钻下去看看。
钻井队里是清一色的男人,他们头上戴着或红或黄的“钢盔”,除了没有统一的军装外,怎么看怎么都像电影里敌人的“别动队”。
“别动队”在柳庄北边不远的麦田上,安营扎寨,搭起一个高高的“巨塔”,不分昼夜,机声轰鸣地大干了起来。
柳庄的女人们都说,钻井队的人都是从城里来的,你看个个都白白嫩嫩、吃得肚大腰圆的,一看就像当官的,不像俺们柳庄的男人。说着,间或还偷笑几声。
“别动队”都是租住在柳庄里有闲余房子的农户里。一开始,大队长也找到了香姑家,可大跃叔硬是没同意,还说宁可不要那个钱,也不给他们住。当时娘还说大跃叔是一根筋,别人把钱送到脸面前都不要。
“别动队”的男人,就是跟柳庄的男人们不一样。柳庄的男人,平时能骑上脚踏车,就已经让人眼红的了,可“别动队”们却整天骑着后面冒烟且轰轰响的摩托车,每天是一溜烟地走,一溜烟地来,很是气派。那时,每每他们骑着摩托车冒着烟进庄子时,小孩子们便都循着声音,跑出老远,像迎新娘子一样,迎着他们。可每次我都不去,只是远远地望着他们,随后便悻悻地走开。
一天傍晚,香姑带着我,在土桥下面一边洗着衣服,一边给我讲“水鬼”的故事。一阵轰鸣声穿破耳膜,一个头戴“钢盔”毛包胡子的男人骑着冒着烟的摩托车,歪着头盯着香姑不放,“轰——”男人连人带车一头撞到了土桥旁边的歪脖子树上。
“你瞧你那熊样,咋不一下窜到天上……”香姑一手拎着还在往下淋水的衣服,一手指着男人,笑得花枝乱颤。
“香妹子,看看咱的嘉陵怎样,走,咱带你到镇上兜兜风去——”男人灰头土脸地扶起车,眼睛依然盯着香姑不放,觍着胡子拉碴的脸说。
我瞟了男人一眼,便懒得再看他。
“谁稀罕谁去,俺才不去呢。”香姑边说着,边拽起我,向家走去。
“远香妹子,你不去,咱可去了哦。下次咱再来找你——”身后的轰鸣声忽而渐远,又忽而渐近……
毛包胡子,几乎每天都要骑着他那轰轰响的破嘉陵来土桥上显摆一番,每每见了香姑,他也都会死皮赖脸地撩几句不要脸的话。一开始,香姑也懒得理他,久了,便也显得欢悦起来,要么是笑着骂他几句,要么是脸红着扭头走远……
自从“别动队”进了柳庄,那个夏天的沟塘,就更是喧嚣了。“别动队”的男人们不仅白天一有空闲就泡在沟塘里,到了晚上就更是厚着脸皮抢占了女人们的那片水域。
“真他娘的晦气,好好的‘阵地’还是没守住……”三娃子的娘愤愤地说。
从此,晚上的沟塘里,两片水域便成了三片,只是多了那一片也是白花花的,只是谈论的话题里又多了一个“女人”,只是“别动队”的男人们再怎么肚大腰圆,也终没有一个敢偷偷摸到女人的水域里。或许他们知道柳庄男人们的彪悍。
那个夏天,香姑却一次都没有去沟塘里泡过澡。“俺才不去呢,男人们都是那个熊样。”香姑像似跟我说,又像似自言自语着。
04
大跃叔被抓走的那天,我正好去大队部边上的代销店给爹买烟。远远地就看见,赌博场门口围满了人,我好不容易挤了过去,看到大跃叔被五花大绑着,两个穿警服的人一边一个,架着他向一辆旧式吉普走去。
“大跃!大跃——你咋就信那个不上串的话呢……”香姑哭喊着就要追上去,被一旁的娘一把拉住。
“远香,可别跟他们犟哟,反正也没犯多大的法,在里面蹲几天,也就回来了……”娘说着。
原来,大跃叔那天收工回来得早,便把脚踏车停到大队部,打算到旁边的赌博场子看看热闹,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的四麻子边搓着麻将,边不要脸地说:“都说远香性子烈来,俺那晚在塘里不还是摸了她的腿,还摸……”随之,便是一片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哄笑声。
“麻子,你他妈的不要脸,俺毁了你这个不上串的种!”大家还没反过神来,大跃叔拾起地上垫桌腿的半截砖头,夯在了四麻子脑袋上!
“俺就是吹个——”四麻子一头栽倒了地上,脑袋上凹下去的地方,向外汩汩地窜着血……
大跃叔被抓走了,那几天香姑像是丢了魂似的,见了我,也不再逗我笑,只是默默地将我搂在怀里。香姑的怀依旧软软的,那散发出来的香气也依旧是那么的吸引着我。
“大跃子蹲班房了,说是什么啥伤害,真不知要蹲到啥时候来……”那天我割了满满一筐草刚走到牛屋门口,就听堂屋里三娃子的娘跟娘说着什么。
“唉——大跃子啊,就是一根筋,四麻子的话他也信,那个不上串的,就是能把牛吹上天的种……”说着,娘狠狠地把针扎进了鞋底。
那年的秋天,我走进了离家三里多路的小学。开学的那天,娘推着脚踏车送我,香姑见了我们还说,全子还小呢,咋就让他上学了呢?
“就是呢!他爹也这么说,可全子硬要去。”说着,娘利索地骑了上去。我瞟了一眼香姑,便没有再看她。
打那以后,每每放学回来,香姑见了我,都要张开手想把我抱起来,可我终究没让她抱。彼时,香姑俊至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尔后和娘唠了几句,便扭身走向家去……
一天早上,我坐在母亲脚踏车上刚过了土桥,突然一阵轰鸣声,闯进了耳膜。毛包胡子,那个头戴“钢盔”的男人一溜烟飞驰了过去,我已很讨厌他。
“香妹子,你看看咱今天又给你买的啥……”身后,传来毛包胡子那雄壮的声音……
05
“全子他娘,当初俺说她是狐狸精,你还不信,这下总是信了吧!”说着,三娃子的娘笑得像电影里的“女特务”。
那是一个周六的午后,我割了一筐草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屋里三娃子娘又在嘀咕着。
“他婶子,可别听啥就是啥,千万别瞎传哦,这要是传到了大跃子耳朵里,那还不要人命哟……”娘的语气里显得很不悦。
“俺可不是胡说的哦,俺可是亲眼看到的——”见了我回来,三娃子的娘便没有再说下去。
我把一筐草重重地甩在牛槽上,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再次浮在眼前。
那个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我在香姑的怀里不知何时睡着了。睡梦里我被一种异样的声响惊醒,彼时,月亮已升在了头顶,夜出奇的静,我用手抚了一下,什么都没摸着……
我撤开蚊帐本想往家走,却听见不远处的沟塘里有女人轻微的声音,我壮了壮胆子,走向了沟塘。月色下,沟塘很亮,近了,吓了我一跳。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的水域里,映着水光,两条白影正缓缓地摆动着,间或溅起一股看不清的水花。水花声,喘息声……我飕地扭过身,向家奔去。
第二天,我一整天也没看到香姑的影子。到了第三天的清晨,我才看见她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往家来。远远地看见我,香姑只是喊了一声全子,便再也没有说什么……
那天放学回来,我和娘刚进了柳庄,远远地就看到,大跃叔在门前的小院子里摆弄着他的木匠工具。
“大跃子回来啦,回来就好,以后可别再那么冲动了,四麻子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见了大跃叔回来,娘显得很是高兴,边吃力地推着自行车,边冲着他说。
“俺知道了,嫂子。”大跃叔抬头看了看我们,半天才憋出一句来。
大跃叔回来了,便又隔三差五地出门,又回来。只是见了人,头低得更很了,更是难得见他说上一句话。那时也很少见到香姑跟着大跃叔的脚踏车,把他到送到村口。香姑要么是在门前的栅栏上晾着衣服,要么是端着盆走向沟塘……偶尔见到那个毛包胡子一溜烟的男人,我也懒得再瞟他一眼。
“别动队”终于是走了,那是在他们来柳庄的半年之后。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唯独留下的是柳庄北边的那片麦田里一个深不见底的洞,还有沟塘里久违了的静谧与安宁。只是,偶尔会在某个子夜里,听到那个“嘉陵”的轰鸣声,忽而渐近,又忽而渐远……
柳庄依旧是柳庄,四周的沟沿上,枯黄的狗尾巴草悄无生气,仿似在积蓄着来年的疯长。
06
柳庄的初冬,很是冷,冷得柳庄的人们天还没黑,就早早地上了床。
睡梦中,我被外面一阵嘈杂声惊醒。
“俺跟了你,图个啥?就是个窝囊废,啥用也没有……”
“那——那——那你就去找野男人?你是把俺往死里逼呀!”
……
一阵激烈的争吵过后,便听到大跃叔那火山爆发式地哭声,很是吓人。
娘开了门,又锁上了门……
大跃叔死了,吊在了他家东屋山墙的横梁上,样子很难看,说是舌头伸出老长,两眼恨恨地瞪着东屋山墙。
第二天早晨,我跑到香姑家时,屋子里已是挤满了人。
彼时,大跃叔正静静地躺在地上,被一床花边棉被盖得很严实,东屋山墙上还留着一摊浓浓的血迹。
“唉——人这辈子就活一回,不能太信命,也不能太犟命,咋就没过了这一关呢,苦命的大跃哟……”娘拾掇着满地凌乱的东西,抹着眼泪。三娃子的娘也在一旁帮衬着,可就是没有看见香姑……
没有喇叭,也没有哭声,在大队长的操持下,几个粗壮的男人抬着大跃叔的棺材,默默地向柳庄北边的旷野里走去,他们中,我还看到了西庄的四麻子。我默默地跟在娘的后面,一脸的怅然。在大跃叔就要下葬的时候,娘突然说:“全子,给你大跃叔磕几个头吧……”
大跃叔死了,香姑也终究不见了影踪。
有人说,香姑肯定是撞了东屋山墙死了;还有人说,香姑可能是沉在了前边的沟塘里。我想,或许是被那个毛包胡子带回了城里去。
后来,听大人们说,起初那几年,每逢正月初三,在大跃叔的坟头上,都能看到新烧过的纸钱……
柳庄终将是一晃一晃地消逝在时间的宏阔里。
20世纪的尾上,柳庄开了矿。彼时,一下子来了很多像当年那样头戴“钢盔”的“别动队”。可我终究没有见到那个毛包胡子的男人……
柳庄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搬出了柳庄,在庄子前边的空地上安家落户,过上了日渐富足的生活。柳庄的男人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骑着脚踏车,卖力地奔向田野,奔向集镇,而是骑着轰轰响的或是铃木或是嘉陵,一溜烟地去,一溜烟地来。
……
“娘,您先回去吧,我去老庄子里看看。”娘没有理我,依旧是缓缓地向前走着。
柳庄业已老得不成样子。我家的老房子几根树干顶着土坯墙,勉强地立在那儿,香姑家唯一剩下的那面东屋山墙,终究是塌倒在了岁月里。沟塘也已干涸见底,塘沿上的歪脖子树和枯黄的狗尾巴草,如一粒粒烟尘,萧瑟于这纷繁的尘世间……
“全子——”我蓦的转过身,穷阎巷陌里,香姑和大跃叔推着脚踏车,正有说有笑地朝着这边,欢悦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