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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女|短篇小说

时间:2023-10-04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吴欣冉  阅读:

  “心率直降,紧急心脏骤停,快!拿除颤器来!”是白衣大褂手中举着AED准备朝向我,是医院急救忽闪的红蓝色灯,也是随行家人的哭声吼声呐喊声。

  周遭的人都好慌忙啊,所以,我是不是也该流露出一丝的痛苦……

  于是,我尽力苦笑着,不过,貌似面部肌肉早已不受控。

  ……

  晨光又照入,我放下着往事追忆,继续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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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声…对于医院而言再正常不过,吼声…是因为痛失所爱还是因为不能如愿所偿罢,呐喊声…恐怕是思忆吧,至于原由,作为一名病人,惶恐未能有所涉及,也谈不上议论。

  只是衣着蓝白条纹,宽阔的过道上时而传来的声响让我不断地退啊…退啊…退啊…让我,作为一个人再难抵过慢慢长冬……

  太平间,吾之所向,心之所抵,梦之所依,是我一生的终点,是我竭尽全力的渴求。只不过,当孤身走过时,被旁人视之,又是否能挥之一笑呢?

  我望着四壁的白漆,蓝布打底的病床,又是否给这次洁净的生死之旅批上了满意的结局。

  不知啊,继而,我带着不知往前走,我轻轻用手抚了下身前,左胸前别着一朵黑玫瑰,衬着粉白的肤色与四周白壁更显突兀。

  时常在思,一缕白布,一阵相思,一句再见,披上一缕白布真的就可以委婉道出生死之巅?脑海一阵相思便可以寄以愁苦之痛,幸福之花?说上那么一句再见就可以海阔云别,来生再会?而后,世间温暖又能否代替这行云流年般的岁月光阴?

  我再度陷入了沉思,正如我日复一日的年华一同。

  ……

  “病女?回来吃饭了!”

  又来了,呼喊声。她能回应些什么呢?一声来了?他人便觉得是好了,是祖先在上的庇佑,是后辈的感激戴德。那回应一声好?好,好,好他们便是觉得是傻了,傻到只会讲出一句我好了,身体好了,病情好了,都好了。那恐怕病女又只能是默默不成声。

  “哎呦喂,我滴祖宗啊,怎么又来这里了!医生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这怎么又来回走动了呢?”

  病女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奶奶开始那一如既往的担心。

  看着奶奶急忙的神色,额头处的汗液,说不心痛是假的。

  可是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心痛是无声的呢?是自我怎么样想感知都感受不到的只能靠着那无用的面部肌肉?

  病女只得恢复了一贯的神情,无助且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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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病女的字典里恐怕只剩麻木。

  奶奶一路上推着轮椅七嘴八舌地说三道四。病女只是听,听着那些个早就不属于她的家常琐碎,不属于她的李家长张家短的闲情小事。

  走廊的风其实很冷,毕竟近冬风,可,病女知道,可是有她的心冰凉吗?

  病女抬头望着天花板,白压压的一大片。

  病女这个名称究竟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呢,就连病女都快忘了,原先的病女也是有名有姓的,所以,病女叫什么呢?

  如若真去追思的话,恐怕也只得想出一句我姓并,以此之后便再无了后来。

  病女想着,顺其自然罢了。好,那便顺其…自然…

  空气中流动着前前后后的无声波动,病女再次被推回了病房内。病女家境平平,最普通的双人病房,只是因为旁边一直没有人所以才让病女待的时间显得格外宽敞,格外闲暇。

  昏暗低潮的房屋内,病女自己划动着轮椅的轮子,望着窗外,病女很早之前,在还没有患病之前,是很喜欢观赏景色的,热衷于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再由西落下,观赏着时光变迁岁月如梭,潮起潮落,只是后来…

  后来大病了一场,往后的余日里,病情反反复复,重重叠加,一次又一次地与死神擦肩而过之后,病女的家人也决心放弃了学业,让病女在最后的篇章中能快乐一点,哪怕只有微微一点。

  病女之前很爱笑的,很喜欢看着花开花落,守着一览无余的光景说上一句来日方长,对着碧波千里的湖面呐喊一声呜呼,赏着春光闲月落日景听一曲人生值得。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病女不再笑,微笑…傻笑…大笑…苦笑……

  别人觉得那是因为病女生病了,于是乎,她匆忙工作的父母就把她往医院中一送,只是很不巧,这一送便是六年。

  从她十六的妙龄开始,往后六年,二十二岁的年龄,早已然过了青春年少。

  病女今日还是像着以往一样,就着一杯淡茶,几块饼干,余光扫过风吹过的早就凉透彻的饭菜,翻开书籍,微微靠在轮椅上,手缓慢地敲打着熟悉曲调节奏感。

  父母很忙,奶奶爷爷都呆在养老院,自己行动就不便又何谈照料呢。

  书很陈旧,病女轻轻抚摸着早已被岁月泛黄的书页,更显哀怜,只是,病女过着过着,还只觉得这是人生一循环,一生命一希望。

  病女从床头柜内抽取出了一本书,书纸是仿古时的羊毛纸,劣质的油墨划在上面,更能显出塑料质感,病女却只是无声地翻开,页码上写着第一页,病女就看着第一页,而第一页上是这样写的,

  “晴转多云•宜上学

  要开始我的高中时期啦,好开心呐,背着书包提着行李,我奕步奕步的往前走,我只愿当我回头之际,能与父母换一微笑。”

  蹩脚的字眼难以掩盖住病女的爱,页码旁的彩虹贴花更是为此添光抹色。

  每一缕积极所思,也就那么定格在了本书的第257页,那是她的第二学期,也是在那里,她失去的友情…亲情…还有那一份对着生的希望…

  她就想一头被陷阱偷袭而不得不停下脚步的野兽,被猎人追击装进了笼子,整天整夜地发出嘶哑的嚎叫和悲鸣,渴望得到他人的解救,可是人人看到的都是如她野兽一般的外壳,从不曾想去深挖去找寻她的真身是否也如外貌这般可怖。

  只是最后人们也好,村民也罢,猎人更是,还不得不加上养育她长大的兽群,都决心将她关押,放逐。

  可惜病女本就是一个不服输的,她宁愿付之一切、甘心赴死都不想这般屈辱的活着。

  即便这种方式偏执又恶劣,顽固又恐怖。却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实打实的心愿。

  病女早些的时候时而在想,我这般劣迹斑斑地活着究竟图着些什么呢,原先想着图一份温情,后来发现世间温情千万种,却终究没有适合自己的那一种。后来啊,生了大病一场寒之后,身子就逐渐虚弱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还真的达到了病女的期望。再后来啊,就成了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每天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而人们呢、陪护呢,每天就那样余生几年如一日的看着病女。

  他们最可贵的,对于病女而说,就是不会要求,不会再去恳求病女笑一笑,即便她并不想笑,不会再去请求病女干这个干那个,哪怕会给病女以强大的伤痛,所以病女蛮满意的。对于现状。

  病女口如嚼蜡的把饼干碎片吃完,决定再去楼下转转,今天的运动量便达标了。

  楼下却一反平常的闹,是争吵,是游说,是纷争,是乱套,是迷雾,是男人用力挥向墙壁的一声巨响,却也是女人哭红了双眸跪倒在地接受了那一份薄薄的病危通知书。

  是一切的死亡,以及生的欲望互相穿入联结,是浩瀚星辰怎样都抵达不了的地平线地心。

  病女平静地望着这一切,脑海里却开始想象如若是自己,画面又会如何变转呢?时光轴反复扭转,来回跃动。病女听着呼声喊声叫嚷声竟然不自觉地睡熟了。

  病女好像是真的病了,病的彻底,病的疯狂,病的执拗。

  病的不光是肌肤,更是心灵。

  只不过,对于病女究竟有没有病,这个题目本身好像就产生了错误,你如同外界一般的喊她病女,却在内心祈求着她没有患病。若是可以返回过去,怕也是一种可笑的无稽之谈了。

  病女再次醒来时,天都乌黑乌黑的了,却也没有一点星辰闪光,病女坐卧在病床上,细心想着睡前景色,怕是护工把自己送上床的罢。

  罢了,也别多想了。

  入夜,夜,就如同几年前的一样,空中摇挂,圆缺盈亏,终是古难全。正同病女的心,总是难以满足,更准确的一点的说,是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满足。

  病女心的缺口就像个无底洞,无论是前世华佗转世还是扁鹊回魂都无法补齐缺口,药到病除;无论是西方的高明医术都再也不能穿针缝口,病女时而在想,如果我没有心该有多好。

  病女伸出手,绕着月亮的轮廓描绘着,临摹着,如同汹涌般的思绪也逐渐的在一次又一次的描摹中淡然忘却了。

  好似收到了条消息,好像明日有人探望,好罢,那便见见,反正见不见也不是病女能决定的。再不济,就当个木头人吧,反正没有人会去跟一个木头人计较过多的。

  梦,入梦,病女感受到无尽的虚无,虚无的背后是那被幻化了的曾经,是被游离的时空交错的如果,是无限个往后细分得到的结果。那病态一般的影子就在这里孕育生长,冒芽向上。

  反正在虚无中总有一处栖息之地,即便没有也能立马入睡。

  因为一天的奔波游走太平间与楼下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已是重负。

  明晃晃的太阳终是只照在了窗户外面,就想围城中所说的,‘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想进的人进不去。’不过,应该没有人想进来吧,起码正常人不想,病女自嘲地想想。

  还是起身更衣罢。病女放过了悄咪咪往后游走的思念,想着今天的应付。

  如何应付——其实对病女来说也很简单,就一句不说就好了。

  就单单的一个呆滞已久的眼神就好了,就一个恍惚如隔世的朦胧就好,就再也没有人给予过多的渴望与想要。

  门铃敲响,病女想,怕是那些个人来了。

  果不其然,那些个人啊,大包小包的,拎着个果篮的,拿着燕窝粥的,穿的锦衣大褂的,什么人都有,他们唤着病女的名儿。

  哦,病女这才知道,她叫并絮儿。

  并絮儿?是想要她如同空中柳絮纷纷落,直到春日再次焕发生机吗?是想要她如同飞絮一般的自由随心而动吗?好像她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来自赋名的使命。

  一声声的嘘寒问暖,好言相劝,却终是毁灭在了那一句,“你家孩子这样弄,你也真是辛苦啊!”

  对啊,自己怕就是个累赘,就是个废物,每天浪费着粮食不说,还平白无故地闹出事端。如此思想,必成大误!

  病女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如是说辞了,可心脏为什么还会一跳一跳地痛,一下一下地难受?

  病女不知道,病女也只得笑笑。

  哦!差点忘了,病女连笑也不得笑一个呀,病女只得扭了下脑袋,表示自己已听到并很难过。

  人们却只是又在一番惋惜痛苦中说着一番,“我们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一切都会好的的这种话你说出来自己心里有底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病女在想,病女在思索。

  一阵喧嚣热闹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安宁。

  再次追溯的话,最初的时候,她只想用一死,换来看看有多少人在乎她。后来啊,她看到了后来,也就放下了后来。便是没有了后来。

  病女敞开着窗户,从本子里抽出了闪着光的尖锐物什,她看着手中紧握玻璃碎片,凝望着碎片的楞楞角角,边边框框,脸上笑着留下了两行泪珠串。

  泪水打湿了渗出血的殷殷红色,成为血水,尖锐的玻璃棱角早就刺穿了肌肤的肉,痛感逐渐病态般地消失在了病女的脑海中。

  她哭着笑,笑的张扬,笑的轻松,滴答声缓慢沉湎,血珠子不停地落啊落啊,滴答滴答……打在地上,随即融化在病女的心脏血脉当中。

  这是她第二十七次尝试自杀。

  这是她二十二岁的生贺,这也是她送与自己的礼物。

  ……

  只不过病女想啊,想啊,活这一遭总得给这人世间留下些什么。

  否之,憾之遗。

  我们这痴迷于一生的追求,就在那么个瞬间,被一个女孩子,被一个病号,被病女生生的扔在了地上,继而嗤之以鼻。

  正如同现在的我一样,总是会去反思,反观来路,生命中是否有遇见过那些病女、是否曾细心呵护地陪伴过病女、又是否会与病女一同走过?

  我再次抬眼,望了望这世间一片雪花飞舞,默默地在心中交出了答案。

  沧桑的大地上,枯败的植被却是要开出了花,那是我迄今无法探知到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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