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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狗的男人|短小说

时间:2023-10-04    来源:馨文居    作者:陈大联  阅读:

  一个中年男人,一条泰迪狗,一前一后,一根绳子系着彼此,此刻正走在东湖边的林荫道上。

  江城人都说东湖比杭州西湖美,可他不觉得,人家许仙在西湖断桥边艳遇白娘子,那才是人间的美。可自己一孤家寡人,和这条孤家老狗,每天黄昏时分走在东湖边,眼前的湖景早已熟视无睹。只是他和它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思,如果能遇见她,那该多好。

  它到底几岁了,他不知道,当年,她在路边发现了这条流浪的泰迪可怜兮兮地跟着自己,便将它领回了家。这个“家”里,有他、她,还有它,都是临时组合在一起的。他和她都是从各自的婚姻里走出来,相互牵手后,准备重新走进婚姻里,出于对前段婚姻失败的恐惧,便先行住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有了她,就有了家,他和这条流浪狗一样,找到了归宿,小日子慢慢热腾起来,下班就急着回家,每天晚饭后,两人牵着泰迪狗走在东湖堤岸上,就像一家三口子。

  他知道她有过一段失败婚姻,她的前夫因贪污公款锒铛入狱,判了十几年,他和她同居后不久,她的前夫从牢里提前释放回来。从那以后,他总是感觉到她神不守舍的,经常背着他打电话,或找借口迟回家。他很介意她前夫的存在,这个人已毫无声息地在二人中间横下一道阴影,他根本不听她任何解释,开始了频繁的争吵。两人争吵的时候,泰迪狗总是仰着头对他吼,显然认准了把它捡回家的她才是主人。

  庚子年初春,新冠疫情爆发,江城的大恒小区发现一例新冠阳性患者,全小区紧急封闭。他在家里看着电视新闻,想起这个小区有她之前的家,她的前夫出狱后就住在这里。天渐黑了,桌上的菜快凉了,小泰迪在门前绕了又绕,等她回来一道出门,等来等去却等到了手机铃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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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我晚上不回家了,我去大恒小区取东西,小区封了,出不去了。”她在电话里带有歉意的说。

  “那怎么行,你总得想方设法溜出来啊,难不成一直封在那里吧?”

  “小区出口只能进不能出,有人看守着,实在没办法。”

  他闷得慌,心口像压着一块石板,憋出一口气:“那你这些天怎么住呢?是不是刚好可以破镜重圆了?”

  “你不要想多了,我晚上睡在儿子的房间,他在武汉也被封了,房间空着,你放心,一解封我就回家。”

  “回家?你不是已经回了家吗!”

  她楞了一会,语气冷静中带着无奈地说:“我不需要多解释,如果没有信任这个基础,那我们的结合能稳定吗?”

  二周后的一天,她回来取走了衣物用品,留下了一张纸条:“出于我自己的原因,我选择分手,我的前夫现在需要我。谢谢你半年来对我的好,这是一段美好时光。如果有爱,那就各自放手吧。狗狗留给你,看在你我相处一场,请善待它。若有缘,还会相见。”

  她果然走了,走得干脆,一点不拖泥带水,只留下这条泰迪狗,有它在,我才不怀疑这经历的是一场梦。

  过了小雪节气,天色黑得早,东湖边有些冷清。

  三年了,该死的新冠病毒没有死,又一次卷土重来,江城的很多小区又在封闭管理了。他又一次想起她,这么温柔的女人,怎么翻脸如翻书,人不要了,狗也丢给我,难道在一起的体贴热情都是装出来的?在那段失恋的日子里,他决然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余生不想再见。不过,此刻回想在过去一起的日子是多么温馨,他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同样难受的不仅仅是他,还有这条泰迪狗,走在湖边总是东张西望寻找着她,好多次脱开绳子跑到前面,却是认错了女主人。他和它都活在她的影子里,这一点他和它有着共同语言,他牵着它,想象着她就在身旁。

  突然,泰迪停了下来,两只耳朵竖了起来,警觉地向前方的路上望着,随即拖着绳子向前猛扑。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松开绳子让它跑,它认错了主人就会悻悻地回来。只见它跑到前面一个女子的身边兴奋得打转,一边围着她转一边仰着头“汪、汪”叫着,突然掉头跑过来对他叫,接着又跑到那女子旁边,叼住她的裤脚,朝他这边拽。

  女子身影有点熟,她转过头的那一刻,他呆住了,原来是她,还是那么温婉,脸颊清瘦了不少。他们几乎同时张开口:“啊,怎么是你!”

  她弯腰抱起泰迪狗,狗狗在她怀里享受着重逢的快乐。而他,也想把她揽入怀中,可想起她的不辞而别,他迈不开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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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她,牵着它,又像从前一样,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三年了,他的脸上纹路在变,湖边的垂柳在变,新冠病毒也在变,可这一刻他才知道,他对她的情感却没有变,曾经放手的,原来是最美好的。

  “你还好吧,现在家里不止你一个人了吧?”她轻描淡扫地问。

  “不止我一个人。”

  “你结婚了?”她语气有些急促。

  “家里除了我,还有这条狗。”

  她笑了起来,显然对他的回答很开心。

  “你呢,你们复婚后过得可好?”他语气有些酸。

  “我没有复婚啊,他那时需要我照顾。”

  “哦?”

  “那时候,他刚刚出狱,身体不好去医院检查,发现肝癌处于晚期,那段时间医院以抗疫为主要任务,看病不方便,我背着你隔三岔五的过去送点吃的给他,帮他开点药,毕竟他和我夫妻一场。谁知道小区里出现了一例阳性,一下子就把我关在里面了。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拒绝住院治疗,他对儿子有愧疚,不想花我和孩子的钱。幸好有我在他身边照顾了三个多月,他就去世了。虽然你误会我,我也不后悔,我这么做总算对孩子爸尽到了一点心意。”

  听到这里,他很意外,也很自责:“真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在你困难的时候我没有帮到你,让你独自承担着压力,看在这条泰迪狗宝的份上,我怎么才能取得你的原谅呢?”

  她笑了,有点羞涩。“行,那就将泰迪狗宝还给我吧!我现在有时间带它了。”

  “那泰迪给你了,我一个人怎么活?”

  “看在泰迪的面子上,你也跟它一起还给我吧!”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上前紧紧地将她、连同它一起搂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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