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云南,多数人会联想到昆明、大理、丽江等地那四季如春的美丽风光。然而这个暑假里我所见证的西双版纳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另类。
“彩云之南”的云南,其众多的地方几乎都是为大家推崇备至的避暑和度假的胜地,可西双版纳人却似乎压根儿就不愿从众,甚或还标新立异地反其道而行之。大热的天,大家的要务往往是去避暑,而它却非要弄出了个“避寒胜地”的名堂来招摇。事实上这一番独特的操弄也还算成功。就冲如此大热的天,却还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么多的人,大概也就能说明问题了。
逃离自己生活的那个炎热的城市,投入到西双版纳热带雨林这个更加闷热的地方,而且还冠冕堂皇地美其名曰:放飞、度假云云,这听起来都有些着滑稽,显然不太合理。于是心里难免就会嘀咕:当今的人到底想要什么呢?是要凉?还是要热?可转念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嘀咕的。世事发展太快,当下早已今非昔比。过去的人们更多时都是在为生计奔忙着,哪敢有闲情逸致的奢想?现如今,更多的时候大家像是吃饱了撑的,故而也就生出许多的讲究来。开脚动步要讲究个品质,大事小情要追求些个性,而且时时刻刻还要随性。如此而言,大家喜凉的投凉、好热的趋热,只要高兴、无论季节,这显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其实,这也正应了那句俗言:“人穿花袄图花呢,牛吃枣刺图扎哩!”话又说回来,只要你不违法、不扰人,那么在客观容许的时空里任你踅一丈顺八尺,谁也无权干涉!
这里用“扎”与“花”的这俗言作比喻似乎俗了些,但意思却表达到位了,玩的就是个性!只是这么极力地渲染也是为了夹带一点私货:那就是顺势也把我们这次本该平常的版纳之行,渲染上一点放飞自我、追求个性的时髦而高端的色彩!
说到个性,西双版纳这名字就很有个性。这“西双版纳”表面上仅是由四个普通的汉字组成的一个名字,可望其文却很难能透悟出其真意。事实上其所蕴涵的内在的东西确实也与这几个汉字不大相干。细究之下方知,这“西双版纳”原来是从傣语而来的。“西双”即“十二”,“版纳”概指“一千块稻田”的范畴,其中也寓有部落及领地的意味。串而联之,即指这个地方是由十二个一千块稻田的部落领地组合起来的。西双版纳其实也表明了该地最初的社会架构,同时也是该地的少数民族及其部落演进和发展的历史凝结,是有关该地域的活标本、活见证,也是真个性。
虽说这个地方地处西南边陲相对偏僻了些,但毕竟是“地球同纬度上唯一的绿洲”。据说绕地球一周的这个纬度线上的陆地全都是沙漠,只有这里例外,是一片绿洲。这一下子就展示出了自己的个性,而且还是独一无二的天然个性。
正因这是一片独一无二且绿意盎然的绿洲,故而就孕育出了更多的生命,也充满了更多的生机。这里既是一个万花齐聚的植物王国,也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动物王国,而且还是我国一个典型的少数民族聚集地,再加上新中国的伟人周恩来总理的足迹,如此的特性叠加,让这个看似天高皇帝远原本的穷乡僻壤,一下子就平添了诸多的神秘色彩,再经一时间众多刻意的渲染,西双版纳一下子就变得更加神秘、进而还神圣起来了。结果呢,这独特和神秘的属性恰恰又耦合了当今人们喜幽探奇、张扬个性的生活娱乐取向,进而就碰撞出了火花,于是乎大家就群情激昂、趋之若鹜了。
这里让人觉得既生疏、又熟悉。心里知道是云南、是中国南疆的云南,可人却一个劲儿地会联想起诸如泰国、越南、柬埔寨等一干东南亚地区和国家。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这里的闷热劲儿跟那些地方很相似,更兼眼前这一众茂密的绿植、这看似不烈但又确实灼人的阳光,还有来来往往着的那些肤色较深的当地人,这些都与我们司空见惯的内地的形象不大相同,故而难免就会去跟那些个外邦异域相类比,进而幻生出些置身异域的特别感受也就不足为奇了。
景洪是西双版纳自治州的首府。这里的城市建设既有现代化快节奏的商业因子,也有极富民族特色的悠闲气息。高楼大厦间穿插着充满朝气的匆促的脚步,椰树竹楼间散布着众多尖顶向天的大大小小的佛塔。大街上行着的人大多都是来去匆匆,而门前树荫下打坐着的人却显得有些悠闲。匆匆的人们匆促地找寻着四处的目标,然后便是一通极力地摆酷和煞有介事地拍照和直播。门前树荫下打坐着的基本是年岁较大的当地人。这些老年人看似悠闲,但他们实际上却难有闲着的时候。他们坐是坐着,可往往手里却没闲着,不是摆弄着这,就是捏拢着那。他们有时也会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扫一眼街上,然后就又熟视无睹地把目光回收到自己正在摆弄的物件上。当然了,无论是平静的土著,还是匆匆的过客,似乎谁都不愿过多地暴露在阳光下。其原因很明了,不言自明:只要是在那阳光下转过一圈的人,保准个个都是大口喘气、汗流浃背的。显然,这里的阳光也是在向众人展示着它的个性,其光芒看似并不强烈,但相当毒辣!
虽说闷热是这里的主基调,可这主基调下却还是或多或少地隐藏着一些例外。就比如掩映在万绿丛中的这个曼听公园,只要你能躲闪开太阳,随便你在任何一个树荫下或是廊檐下,你都不会感到太热的,或许你还会感到有几分适意的凉爽。原来,这粗犷的大自然到底也蕴含着脉脉的柔情。但要赢得和拥有这份柔情,你就得学会去呵护、去经营。假如你只是一味野蛮地去索取,那她断不会把那份柔情轻易馈赠给你的,不高兴时兴许不动声色就会给你一个不小的难看!
有关这些的切身体验,西双版纳的人应该是深有感悟的。正因为西双版纳乃至整个云南的旅游和经济都曾切身经历过前些年的热热冷冷、沉沉浮浮,故而就痛定思痛,提升理念、修复生态、重建和谐、科学发展,这才逐渐再现出了往日的荣光,建立起新的人气和口碑。今日的西双版纳总算又热闹起来了。
似乎最热闹、人气最旺的地方当属曼听公园。这个由过去的王家花园演变而成的曼听公园,俨然就是个大花园、一个内容丰富的植物园。这里到处都是挺拔的、活力四射的椰子树,满眼都是葱葱茏茏的红花绿草。北方的滴水观音养在温室里都不大好长,而在这里随便戳在路边都长得跟树似的。这些让人大多都叫不上名字的红红绿绿的花草,在这片天光下个个也都像是刚刚出浴的仙子,散发出无比的清纯、展现出诱人的灵性,令人怜爱有加、赞不绝口。这里好像从早到晚几乎都是人山人海的景象,而且只要你步入其间,不知不觉就会被那千娇百媚的勃勃生机所迷醉,流连忘返也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在曼听公园进门的广场上,矗立着周总理当年在这里与少数民族们同欢共乐的巨幅雕像。那是一幅当年泼水节时的盛景,很传神、栩栩如生,也很亲切、很感人。在那清整的碎石地面上,若隐若现地还有些零零星星的水迹,这显然不是泼水节里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天上的哪朵云彩落下的雨。
提到泼水节,好多人都不会陌生。泼水节是这里的傣族等少数民族的一个重大节日,就跟我们汉民传统的春节差不多。只是泼水节的时间比春节稍后些,应该是在四月的中旬。也就是说,此去泼水节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
泼水节的意义和内容大概也跟我们的春节差不多,辞旧迎新,祈福纳祥。泼水节实际就是傣族人的新年。傣族人的迎新也跟我们的春节一样,照例是要大吹大擂、燃花放炮的,只是他们还有一个特别的内容,就是要泼水。北方的春节是泼不得水的。那么冷的天你给别人泼水,俨然就是要人家的命!这里就不同了,天热不怕见水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人家这里泼水是庆祝、是祈福。你给别人泼,别人给你泼,自己也可以给自己泼。给人泼得越多,别人泼给你的也越多。据说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谁沾得的水越多,他得到的福气就越大。总之,这是一个祥和而欢乐的节日,也是一个疯狂的节日。这节日敬爱的周总理当年有缘见证过了,而且就是在这个曼听公园里。眼前还是这个曼听公园,只可惜我们今年晚来了三个多月,曼听公园里的水早就泼过了。
只是我们此后也得到了类似的补偿,到底在一个特色的民族村里尽情地泼了一场水。虽说那只是移花接木地体验了一下泼水节的盛况,但那仿真的场面确实很刺激、相当热闹。
彼时彼地,但见一声鼓响,刹那音乐四起,紧接着泼水开始,一场猛烈的狂风暴雨便降临了。泼!大盆、大桶、水炮、水枪一齐发动,见人就泼。你泼我、我泼你,不管你是谁、认识不认识,反正就是个泼,俨然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世界大战。只是大家已全然不在意这场水战的长短与得失了。这是祈福,其实也是一场宣泄,是一场毫无恶意的情绪宣泄。虽说把自己手里端着的水泼向别人时,更多是想看到别人的狼狈,但也仅是要引出大家各自由衷而会心的一笑罢了,在这场合,能分享快乐才是最大的快乐。直到曲终人散的号角吹了好几遍,大家都还是不愿意住手,俨然是意犹未尽呢。虽说参与其中的人个个都变成了落汤鸡,可场面上却呈现着一片祥和,人人脸上都挂满了笑意。
平日里紧张、严肃的日子的确有些单调,也有些压抑,来到这里如此这般尽情地一挥洒,感觉自己从内到外、从肉体到精神一下子都焕然一新了,着实轻松了许多。
这虽说是段小小的插曲,但的确也应该归纳到有关我们的曼听公园的泼水节里来。如此归纳虽不免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但这却能让我们自己的心里更安妥些。毕竟这个曼听公园先前曾是西双版纳的王家宫苑,王家宫苑里的泼水节似乎才是最正宗的了。只是转念又想:自己本自外乡来这里泼了个水,居然还想了这么多。浮华与虚荣看来还真是无处不在。要脱俗还真是不易呵。既是脱不了俗,那就还是踏踏实实地把俗人做好罢。
曼听公园有条河,虽说那河水有些昏黄,但很充裕,有些莽莽苍苍的气韵。这乍看起来并不算大的河,流经的国家却不少。其在中国境内叫澜沧江,流出中国到了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及越南就叫做湄公河了。这条澜沧江-湄公河所流经的地方,其气候、地理及自然环境基本相当,都属于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相似的客观环境自是会孕育出众多相像的事物的。如此而言,身在西双版纳却又联想到那一众的东南亚国家,这也就并不稀奇了。
曼听公园的夜晚似乎比白天更热闹,只是这一切的热闹也都是围绕着这澜沧江的。舞台上的一众歌舞演绎的基本也都是产生于这里的民族的故事,再不就是那沿江几国的民族故事。同一个舞台,演绎的故事虽说有些差异,可其韵味让人觉着终归有些相像。故而一时间理论上的国与国之间的界线也就变得很淡漠了,不知谁是谁,其实也不必追究谁是谁。就如看完演出又在江边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的人群,大家都围绕着中心那隆隆的巨鼓和熊熊的篝火,跟随着热烈而高亢的音乐旋转奔腾。人流从内到外,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彼此手拉手、肩并肩,挥洒盘旋、欢歌笑语,好不壮观、好不热闹。到曲终人散时,各自都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之中,谁还会在意刚才自己的旁边是谁呢?
其实夜晚的曼听公园还有一大景观,那就是在曼听湖放灯。曼听湖似乎是三面被山和土地所拥抱,只是在东边敞开了缺口。夜色降临,曼听湖俨然就是一面天镜,而摇曳在周边的山峦和地面上的灯光恰恰给这天镜镶嵌出一副璀璨夺目的花边,这一下子给这镜子增添了几分魔力,很动人。东天之下的湖面上现出的是一幅蔚蓝的清朗,那是映在水里的天的色彩。此时的天上没有月亮,而星星们却不约而同地围聚了过来。这些星星来得很亲切,把身姿降落得很低很低,似乎只要你爬到不远处的那山顶上便能伸手可及。那些活泼灵动的星星们不时还会眨巴着眼,饶有兴致地俯览着镜子里那陆离萌动的光景。但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光影摇曳,水天潜移,一时间倒还有了些警幻仙境的飘然意味。
那摇曳陆离的水面上,其实还有个特别的景观,即祈愿灯。放祈愿灯是祈福纳祥的又一种形式。把满是喜兴的红色祈愿灯点着,闭上眼虔诚地许上自己美好的愿望,再把船形的灯放到水面上,然后轻轻地一推,那祈愿灯便缓缓地向前飘去,伴随着湖面上微微吹拂着的细风,那祈愿灯便把你的心愿带送向更远的远方。最后就跟更多的灯汇聚到了一起,星星点点、闪闪烁烁,正与天上的星空相呼应,在湖面上交织汇聚出一幅犹如仙境一般的祥瑞画卷。
放灯时,人们大多是把灯放到水里祈愿,也有人会把灯往天上放。只是那往天上放的灯却更大、更亮,而且还有自己另外的名字,叫“孔明灯”。相传这灯是当年诸葛亮南征七擒孟获时发明且遗留下来的。据说诸葛丞相还教给这些少数民族的人稼穑、蚕桑和经商。这些少数民族的人也一直感念着诸葛先生,还亲切地称呼他为“孔明老爹”。据说这地方众多少数民族的人们还十分感念新中国的周恩来总理。其原因就是周总理当年也非常重视和关心这里的民生和发展,且为之付出了很大的努力。由此可见,只要你心怀大家,大家也一定不会忘记你。于是乎,人们真诚的感念之下,往往也就会因你而衍生出许多能脍炙人口的传奇故事了。
能脍炙人口的传奇故事,西双版纳自是也不缺。就比如有关泼水节的原始故事,就很传奇也很有自己的个性。
据说其所以要泼水,是为了要给七位神圣的姑娘驱污降温。为什么要给她们驱污降温呢?则是因为她们要轮番捧抱一个一落地就会引发瘟疫和大火的恶魔的污秽头颅。这颗邪恶的头颅是谁的呢?这头颅正是她们的父亲、一个叫做捧玛点达拉乍的天神的;那她们又为什么要割了她们父亲的脑袋呢?因为这位作为她们父亲的天神,依仗着手上的权柄和法力颠倒四季、乱行风雨,以致地上人间灾祸四起、万民遭殃;那除去这恶魔的为什么又偏偏是她们七姐妹呢?因为这恶魔法力强大,别人根本就接近不了他。最后,能有机会去接近她们的父亲、并了解这恶魔的命门的她们姐妹,便毅然地挺身而出为民请命,最后大义灭亲。她们瞅准父亲醉酒熟睡的时候盗取了其头发,并用这头发制成了一张专破她们父亲法力的心弦弓,最终就下手割下了他的头颅。只是那头颅却不能落地,落在地上就会引起大火、散播瘟疫。为地上苍生计,她们就再作牺牲,一人一天轮换着把那头颅捧抱在怀里,好不让它落地。脱离了苦难的人们见她们可怜,于是就舀来清水给她们冲凉、驱污。最后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个为了祈福纳祥却带了几分疯狂的“泼水节”。
这原始的传说故事的确很生动也很有个性、似乎还很崇高,然而听了这故事后人的心里到底却有些硌忧。我心里不禁嘀咕:人们弘扬美好的事物这很不错,但为了弘扬好的东西而演绎的传说,却为什么非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违背人伦呢?显然,有悖俗理人伦的一些所谓的“美好传说”,就是标榜得再有个性,终究还是糟粕。
另外还有个版本,其故事梗概及出场人物与前面的那故事基本一致,只是其中的那七个姑娘的身份却有所改动:她们并不是这个恶魔一样的天神的女儿,她们是被这恶魔从民间强抢过来做小的。相较之下,我倒觉得这符合人们习惯的人伦理念的第二个传说似乎更能为大家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