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胸无大志,只想每天赶快做完作业,再画画,画的主题永远只有一个——公主。外国的公主的裙子比较夸张,适合我狂热的调色需要。公主是金发或栗色发,有的像山楂卷,有的编起了发髻。
一个暑假画完了30幅。尽管爸妈说丑得根本不像人,我还是把它们贴在墙上。整整一面墙的各国公主,脸全向一个方向,但发式、裙子颜色各异。我的朋友小乔来看,我说了一个我很欣赏的词,“一室佳丽”。小乔那时在背成语,她说:“真是‘蓬荜生辉’啊。”多好的一个词啊!还是有文化好。
我的同桌叫朱稀,非常霸道地欺负我,放学后把我的本子压在屁股底下,拳头又十分生硬。我只有眼巴巴地看,直到他自己想回家。姐和我同校,有一天放学后,把他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就尊称我姐为“大姐”,但他还总是跑到我家中告我的状:“‘西瓜皮’今天玩死老鼠。”“西瓜皮”是我的绰号,我的童花头后面用推子推上去,青花花的头皮,也有的曰之“锅盖”。朱稀结巴,因此被人嗤笑。有一天上课,老师发现男生甲和乙在鬼鬼祟祟交头接耳,就请他起来。男生甲性憨,直说男生乙告诉他一个词让他反过来念,老师问什么词,男生甲说是“二龙戏珠”,老师反过来念了:“朱稀农二。”全班哄然。朱稀从下巴向脸上慢慢漾出一片红色。
陈黑属于坐在最后一排的成绩差的男生。他妈妈不在了,后妈每天把门锁上,不给他钥匙,他放学后无处可去,四处游荡。他重义守信,还救过人。别人家厨房着火,他从窗子跳进去,把煤气阀关上了,因此获得“见义勇为小英雄”称号,但这称号也没能让他的成绩好起来。
小学毕业考试渐渐逼近,但我仍是贪玩,砸沙袋,跨大步,跨完大步回家去算两个人何时相遇,有两个洞的水箱何时注满。老师要求写大字,就买了一种特别洇水的大字本,别人写3张,我写1张。还要抄生字,背答案,背课文,背詹天佑修筑京张铁路,凡卡寄了一封爷爷永远收不到的信,白杨树枝叶都向上长的中心思想。
到了考试这天,天正下雨,街上稀稀落落是打着花伞的小学生。我穿雨鞋走到学校,大家都来了,没有黑压压的家长。在教室里听老师说说话,各自到考场里坐好。题也不难,只要细心。比如说,造一个长方形羊栏,问你要多少钱,如果你不知道羊栏靠着墙,可以省一面墙,你就得多算钱,钱多算了,分自然就扣了。这才是真正的“拿钱买分”,哪像如今那般俗。
中午考出来了,我们的数学老师打了一把花伞站在校门口,特别美。我和她对题目,一个没错。朱稀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他还是很爱咋呼,感觉不错,结果选择题错了两个。“还好,还好,还有94分。”但最后,他把羊栏多加了一面栏杆,“哇”的一声,朱稀哭了出来了,“我要到最差的学校了”。他哭着跑回去了,泥水溅上了我的花伞。这下他谁也不去报告了。
考完试,帮看门老头整齐了桌椅,向他说声“爷爷再见”,“我走了”。
“童年再见”,童年没再见;我走了,童年。朱稀和我不在一所学校,陈黑初中毕业后就工作了。童稚的小伙伴就这样被分开了,按照他们在纸上做出的答案。
十几年后的今天,陈黑打电话给我,说:“现在我有钱了,想请你们吃饭。”我只是硬硬地:“哦,不,我没有时间。”也许因为我看到了朱稀。
十几年后的朱稀,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因为在大街上骂了一句鲜明的脏话,使我认出了他,我儿时的伙伴。
我没有和他打招呼。
我的心目中的陈黑是耿直而失意的男孩,是身手敏捷被人称作有些“厌”的皮猴子,是热心肠又与功利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如果他坐在我的对面,西装革履,诉说着他对这世界的从不适应到习惯,眼睁睁地看着生活在他的脸上投下的影子,我会安之若素吗?“在成人的世界里,天真是一种罪。”所以,只能“让那不成熟的,都成熟吧,成熟了的,都开放吧……”
我走过浓荫的影子,时间在上面投下了它的影子。
温馨启迪:
童年是五彩缤纷的,童年是天真烂漫的。作者带着幸福的眷恋,回忆了童年时的几件小事,写出了天真烂漫。结尾写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写今天的朱稀和陈黑,突出了对童年的珍爱,以及长大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