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4日,贾植芳先生在上海逝世;4月29日,柏杨先生在台北逝世。两位先生有一个共同的经历,就是几乎把牢底坐穿。我曾经在博客中介绍贾植芳的监狱比较学,他一生坐过四次监狱,最后承认还是无产阶级专政厉害:“国民党也好,日本人也好,北洋军阀也好,我坐监可以看书,家里可以送东西,看守的可以给钱让他给我买东西,可以吃大饼油条,一毛钱就给他两毛钱,最后那次坐监狱,不能买也不能送。开饭的时候我挑稀饭,可以多吃一点,中午饭都是菜皮烂饭,筷子都挑不起来。”
《柏杨回忆录》(春风文艺出版社,2002年)也有关于监狱的记载,大概国民党吸取了在大陆的失败教训,到了台湾之后,监狱残酷程度迅速提高到兽行水准。一位《新生报》女记者被全身剥光,架在麻绳上走来走去,走到第三趟只能表示愿意招供,她请调查员暂时离开,允许她穿上衣服,调查员离开后她迅速上吊,后来被宣布的罪名是“畏罪自杀”。这个不算让我吃惊,我对人性的阴暗向来不会低估。让我吃惊,也让柏杨吃惊的是,1978年《读书人杂志》社长宴请陈映真夫妇,想了解一下政治犯监狱的情形,陈映真表示:“我们坐牢的朋友,一个个都有高水准政治素养,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沮丧时,大家唱歌鼓舞士气,都是亲密的伙伴。”这让在座的年轻朋友非常钦佩,从监狱获释不久的柏杨却难以认同,因为他所经历的与此完全相反。“但陈映真讲时,却是那样的诚恳温馨,仿佛一篇动人的革命小说”,柏杨如此评价。
在翻译米奇尼克的时候,我被仁慈的波兰监狱吓了一跳,www.xinwenju.com米奇尼克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在忠诚声明上签字以换得释放:“如果哪天清晨你被猛烈的敲门声吵醒,也不用害怕那些身穿制服的来客,那只是风趣的狱卒在分发早晨的咖啡。”米奇尼克不是陈映真,无意于把监狱的生活浪漫化,他通过这种玩笑暗示整个国家都像监狱一样,如果你出狱,“你将看到的不再是监狱大院,而是布满巡逻军队和滚动坦克的家乡街道。你还将看到人们被拦下、要求出示身份证,汽车停在一边接受行李检查,安全机构人员用他挑剔的眼光扫视人群、试图辨别出‘违背国家战争法’的嫌疑犯”。相比之下,住在监狱岂不是安心很多?
不过,我相信波兰的监狱可能真有咖啡。记得小学语文课本讲到列宁住在沙皇政府的彼得堡监狱里,把分给他吃的黑面包捏成“小瓶”,把牛奶盛在里面,蘸着写文件传单。那时最羡慕的就是列宁的监狱,觉得根本不用寻找天堂,天堂就是监狱啊!课文交待牛奶是列宁母亲送进去的,但黑面包应该是监狱提供的,真是人道极了!
我还曾在网上读过一本《韩国四总统合传》(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在监狱住过多年的韩国总统金大中,参观了曼德拉被关押过的监狱,对他的监狱条件感到羡慕,因为这里比韩国的监牢人道多了。看来在监狱比较学中,东亚具有绝对优势,足以让政治犯闻风丧胆,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