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文学硕士
转眼就硕士毕业啦!花一点时间来作个小结。
和“大学生”相比,“硕士”这个头衔仿佛意味着一些理性、沉着和成熟;而我自问,我心一如大学时躁热、不安、困惑多多。
不同的是,对于同一个问题,多了一些看待的角度;对于同一现象,所产生的疑问和解读不再局限于结局本身——
在大学的时候最常问的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求知?为什么有些历史是不可以讨论的?为什么父母即使错了子女也不能反抗?为什么要承接传统?为什么要向西方学习?为什么穷孩子必须上大学才能改变命运?为什么一件事大家都知道错的却没有人站出来改变?为什么需要遵守“道德”?为什么需要“民主”?为什么“优秀”是通过听话完成作业的“绩点”来衡量?为什么“爱”都不能被认可?
现在来看,当时的一些困惑,从提问用词上便可以解答。
例如“为什么父母即使错了子女也不能反抗”,并不是“不能”反抗,而是反抗无意义——要求父母那一辈来理解这一代本身就不应该,他们的生长背景和教育环境塑造了他们的价值系统,而这一价值系统或许在某些时候和我们的产生冲突,反抗的姿态在中国权威型亲子关系前几乎等于毁灭,唯一有效的只能是和缓的沟通,而最简单粗暴的是放弃迅速“改变父母”的想法,不激烈反抗,不改变,聪明地做自己。
一些提问本身就是出于无知,是没有独立思考前的被动接受。传统必须要承接吗?不见得,也不过是衡量的价值体系不一样。
一些问题引导我去更深地认识了“社会构造”和中国的社会现实。例如穷孩子也不是必须上大学才能改变命运,只是在城镇乡村信息分化逐渐增大的今天,上大学仍然是他们唯一的社会阶梯。
一些问题引导我认识了中国的近当代发展史。例如为什么有些历史至今仍是禁区,为什么说要民主,为什么说向西方学习,为什么一些人的存在本身就不被认可……这些现象所来由深,理解它们需要纵向看历史,也需要横向比较其他社会中如何处理相似问题,更需要看当下社会所能承受的范围。
而正是这些理解中国当代社会的问题,推着我求学:我希望自己拥有更强的独立思考能力,遇事不再空有一腔“为什么”的愤怒,而还能有独立分析判断的智识,探寻这些问题是怎么产生的,现象何以至此。
硕士两年的比较文学,三门必修理论课——研读古希腊至今的西方经典文论,我喜欢柏拉图对于理想国的思考,用它分析了《1984》;我也热爱席勒高呼“艺术使人完整”的通篇论证;赞叹于黑格尔关于“主奴辩证”的洞察;又惊讶于福柯解构权力之可怕……这些理论就像是人类历史长河里闪亮的星星点点,在特殊的历史时期里,它们真的改变着世界。
除此之外,专业课方面我需要修六门第一文学,三门第二文学。这些都是讨论课, 每周读资料,写读书报告,上课提问讨论。每个老师的风格都很不一样,但我喜欢的就两种:一种是在课开始的时候给出一些自己的观点和想法来给课一个方向,引导同学们有目的地讨论;一种是要求每个人都积极参与讨论,老师也作为一个平等的讨论者但又同时扮演着一个讨论推进者的角色。当然,也有个别老师因为太厉害,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希望自己可以吸收,巴不得他说完一整节课。
这两年的我并没有很快乐,究其原因有很多。但此刻去叙述似乎显得多余,想要写下一些值得感激和铭记的时刻,让那些光亮存留着。
读硕士之前,对于这个新的地方有些惶恐,一位加州的老爷爷对我说:There are wonderful people everywhere, you just need to find them.(每个地方都有特别棒的人,我们只需要找到他们) 在这里每一次寂寞时,或是遇见喜欢的人时,都会想起这句话,很是宽慰。
来这里第一天,去系里报道,很多问题,一一向系秘书询问。她是一位即将退休的老人,戴着波西米亚风的大亮耳环,画着眼线,一头卷发。她慢慢听着我噼里啪啦一连串焦急的话,微笑着跟我解释,在我每一个点头后安慰道:“See, how easy it is?”这句话,让我愿意相信一切都可以“简单”轻盈。
出现程序性问题的时候,总是去找我们的顾问老师,她很憨厚,给人“外婆”一样的安稳感,眼睛总是在眼镜后眯成一条线,配合着突出的笑肌,很是正向,一头剪短的白发显示出干练。一次我跟她说着问题,说着说着就哭了,她像安慰婴孩一样安抚我,嘴里甚至发出那种对待小孩哭闹时候的宠溺声音。我曾在她的办公室里问了一个小时的问题,也曾哭一个小时,她一直那样宽容对待,像是世间最温和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