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西头,有一个高挂的大钟。钟响时,常有一群顽童从树上或河边一窝蜂朝教室涌去。
那钟是爷爷买的,小时候我常坐在爷爷脖子上拉钟绳,给钟上发条。“当当当……当当当”清脆的钟声传出,我笑了,爷也笑了。于是,爷就教我背关于“钟”的诗。“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羁旅长堪醉,相留畏晓钟”。之后,爷把我放在歪脖子的树杈上,又教我背咏柳的诗句。为了骑在那个高高的位置,我便扯破嗓子背“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末了,我总能如愿以偿,骑爷的脖子上去拉钟绳。
一次,趁爷爷不在屋,我偷偷搬了一个高脚椅“当、当……”钟声清脆而有余韵。爷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把我拉下来便打,打得我直捂着屁股哭。到了晚上,我还赌气不理爷爷,站在墙角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吃饭,最终耐不住故事的诱惑,乖乖地坐在爷爷身边,边吃边听他讲鲁智深,讲土行孙。等我吃完饭,爷爷轻轻拍我屁股:“还疼吗?再敲不?”我直往爷爷的怀里钻,“不敲了,再也不敲了。”
唯有一次,爷爷让我去敲钟。
入学那天,爷爷躺在椅子上喊我:“玉儿,上课时间到了,你去敲钟,记住,一连拉两下,稍微停一下,再拉……”我应了一声,乐颠颠地搬了椅子去敲钟。
敲钟回来时,爷爷已经睡着了,我拼命地摇着他的胳膊,但再没喊醒他。当时我很怨恨钟,为什么敲几下便把爷爷给敲没了。
就这样,爷爷走的那天上午,村长用钟声召集起全校师生和全体村民,又用钟声护送爷爷走向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