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一刻,他一定会归来。5月16日,以“文革”为叙事背景的电影《归来》上映。时至今日,提及“文革”,在某些领域依旧“敏感”,而《归来》让我看到,人性的光芒,终究会穿过阴暗的湿地,到达自由的彼岸。
《归来》改编自著名作家严歌苓的小说《陆犯焉识》,电影以近乎白描,不加任何修饰的叙述模式,演绎了那场充满荒诞而惊恐的政治浩劫,给那个时代的经历者,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包括身体、精神及灵魂上的创伤,直到今日。
较之原著,《归来》似乎平淡些许,然而这并不影响作品的表现张力。故事以“失忆”为线,承载着整个框架进程,一旦抽离,《归来》将坍塌崩解。对于亲历者,他们或许能找到当年的残影;对于那场浩劫,幸存下来的,或许只剩下残破不堪的记忆。片中,陆焉识在鹅毛大雪下,欲逃离农场打算看一眼女儿演的电影,其过程被描写得悲伤惨烈。后来,在陆焉识归来经短期的激动后,很快陷进凡俗的生活漩涡,最终与老妻相见的他,却在世俗的阻挠下无法亲近和相爱,同时,子女对他的冷漠,继续伤害着这个老右派的心。
细心可发现,剧中出现了大量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桥段,要知道《红色娘子军》是“文革”中流行的八个样板戏之一,常常被用来作为那个时代的符号和标签。影片复述了“旧人不覆,良人未归”的感伤意象,也可视为用东方形象精心装扮而成的西方故事,堪称中国版的《奥德赛》。就连主人公的名字“焉识”都在重复亚里士多德的戏剧观。这大抵与张艺谋的审美价值和艺术批判有关,从《红高粱》、《活着》便可窥一斑,但凡涉“文革”的影片,总是被他呈现为一种特定的家庭通俗剧的叙事模式。他,通常会把故事场景局限在某个特定场合中,这种叙事模式凸显的是一种感伤的情感体验,而对那些更为冷峻、更为坚硬的社会文化学、精神分析学式的批判性思考,就多少显得有些漠视和疏远。
如前所言,故事以“记忆”为解构对象,代表着张艺谋对过去的感受、经验的印象累积,他并不认为记忆是对历史的一种客观追述,而是人类基于当下经验,对历史的一种主观想象与重构。随着剧情进一步发展,陆焉识始终没有被冯婉瑜“认出”。于是,他使劲浑身解数,精心开发系列记忆模块:设计夫妻火车站重逢,恰如大团圆题材的戏剧搬演;寻找昔日旧照,期待激起青春回忆;钢琴弹奏《渔光曲》,期许营造重识氛围;女儿表演《红色娘子军》,期望刺激母女的矛盾焦点,不一而足。在影片结尾,文革结束,造反派的方师傅被专案组抓走,此时,场景被切换,新的一天,一切都变得那么平静,那么诡异和不安。多年以后,失忆的冯婉瑜还在苦苦等待,陪伴她的陆焉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继续等待着,等待着归来的那一天。
《归来》最大的感触不在于爱情与亲情的感动,更多的是文革下畸形的正义、割离的爱情、破碎的亲情。关于“文革”,关于那段浑浑噩噩的悲情岁月,未亲历者,无法感知当年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根植于他们大脑里,难以磨灭,并且会在某个瞬间,继续刺痛他们的痛觉神经,直至失忆。
近年来,特别是十八大后,中央高层相继表示,“文革的错误并没有完全消除”、“文化大革命这样的历史悲剧也有可能重演”,并且强调要“不走老路”。现在,释放《归来》,为文革“脱敏”,让人们不再陷于群体性失忆,就是这部影片最大的价值归来。虽然,文革后遗症如孤魂野鬼,依旧四处游荡,鬼哭狼嚎,当年,被毁坏的文化价值、毁掉的人性伦理和毁灭的个体生命,事实上,有的已无法挽回,有的已支离破碎。但互联网信息化的今天,我们至少看到了一些希望,例如陈毅之子陈小鲁的鞠躬忏悔,开国上将宋任穷之女宋彬彬的道德谢罪等。
然而还有很多人,他们还在沉睡,做着文革至上的黄粱美梦,对于他们,唯有时间能证明这一切。“一个不会反思、没有忏悔精神的人是缺乏现代人格的人,一个不会反思、没有忏悔精神的民族也是没有希望的民族。”如果没有对极权文化的强烈反思,没有对传统伦理心灵敬畏,不懂反思,就走不出食人群落;不敢反思,就走不出蛮夷社会;不会反思,就走不出弱智时代。
关于《归来》,我看到道德的回归,看到人性的唤醒。归来的人,归来的故事,这一刻,我看到归来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