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初三下时,我在班里荣获“才女”的称号,我属于那种貌不惊人的女孩,瘦弱,头发黄黄的,见到不喜欢的人就会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一句话,性格绝对不讨人欢喜。所以当大家这么抬举我时,把我弄得愣了一愣。细细推想,自己确实有些高明之处,首先是善于起漂亮的名字,比如“丹诚”“怀茹”“斯馨”“兰缨”,句句都能在名句中找到出处,反正既有文采又讲究出典。这一类名字我起过不下百个,分送给大家,因而流传甚广。我的另一个才能是善于设计奇装异服,当然,只是设计,不问裁剪,因为我连缝纫机都摆布不好,一踩就断线,至于用剪刀剪布那就更不行了,弯弯曲曲会剪出花边来。但我可以异想天开,画出许多服装式样来,比如波浪式的缲边外套,或者一条装十八只暗袋的西装短裤,花样多得令人眼花缭乱,总之,我无偿地为好友们设计了无数张服装纸样,她们都大声叫好。可到了裁缝那儿就会大打折扣,不是说太费工夫就是骂胡闹,所以我的设计都未成为成品;而裁缝乐于接受的样子我却懒于去忙,太一般化一些,只有混饭吃的人才乐此不疲。好在大家都承认我这方面才能卓著,只是怀才不遇罢了。
除此之外,我还善于给人出谋划策,比如让胆小的同学在班会发言之前把要紧的话写在手心里,打疙愣时可摊开手心看一眼;或是两个同学闹矛盾了,以她们的名义各写一封信给对方,言辞恳切得石头人也会落泪,让她们和好如初。这一类事我尽过多次义务,计策层出不穷,有些“诸葛亮”的细胞。
可我也有难言之隐,文体方面极差,在校园内这是极其重要的,不会骑车多么尴尬呵,连自己都感觉有不会享受生活、缺少趣味的嫌疑。
其实我学车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念小学时,那时父亲那个企业在研制一种小轮自行车,父亲买下一辆是想试验新品种是否过关,所以我能常偷偷推出来学。拍胸脯说保证教会我骑车的同学很多,可全都半途而退缩,她们说我不谦虚说我不配合说我一和自行车搭界就力大无比、而且手脚笨重,令自行车老师叫苦不绝。我清楚病根儿在哪儿,就因为学自行车需要在路边学,不能关起门来偷偷摸索,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特怕出丑,这种怕出丑的担忧超过了学习的渴望,甚至可以压倒一切,所以虽然屡次重开炉灶,都以失败告终。
期末时,毛妮发起自行车秋游,去长风公园,她这主意自然一呼百应。毛妮见我神情黯淡,就安慰说她负责用自行车驮我。当时我们学校正在流行一句骂人的话,叫做:自行车不许驮人或猪。从字面上看似乎是一条规则,可底下的意思却是骂骑车带人的。因而即使有重义气的毛妮出头,我仍不愿受此屈辱。
我发誓一两天中学会骑车,因为所有热心的自行车教练都在我这儿碰过钉子,所以请不到人架着车了。我把车靠在墙上,爬上车踩几步跳下来再重来,挑的是半夜,没有观众,就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个。只是惊动了父母,他们还以为我在梦游呢!
两夜的苦练之后,我已能晃晃悠悠地骑车驶一段了,车速可以,只是不会拐弯,就会勇往直前,一旦拐弯就会连人带车倒下来,而且腾不出手来揿车铃,遇到障碍就得用大声吆喝来代替车铃。
到了出游长风公园那一天,毛妮自告奋勇当我一天保护人。她车技出众,甚至能潇洒地来“单脱手”和“双脱手”。她骑在我的边上开始时还谈笑风生,可后来终于动怒了,就为了我每到拐弯就要停车推行。她威胁说再停就不等我了,还让另一个车技好的同学左右夹攻,把我挤在中间。我大叫不行,可又下不来车,一手的汗,咬紧牙居然学会了拐弯。
后来上了一座桥,我一看那下坡路就说要下车。毛妮英勇无畏地大叫一声:看我的。横冲直撞就下桥。她的车刹车失灵,这么一来她就倒下来,她倒地后纵身一翻,又直挺挺地站住,看上去比没摔前还鲜龙活跳,她举着一卷东西,大叫:“发财啦!”原来她在摔倒在地的刹那间,发现地上有一包东西,抖开后是一卷钱。
毛妮摔了一跤反而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事后她把钱交给警察,因而大名上了日报的头版,成为我校名副其实的大名人。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骑车开始自如,不怎么怕了,因为摔跤并不意味着出丑,或许还是一桩好事的开头。这个世界有许多难以看透的契机,坦然处之或许是最聪明的办法。
说也怪,放松后我居然没摔过跤,也从未有过可以一鸣惊人的机会,所以还常常把毛妮当成最幸运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