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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糖

时间:2025-02-03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南在南方  阅读:

  苏东坡喜欢吃甜的,“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陆游《老学庵笔记》里记录了东坡对糖的偏爱:“……所食皆蜜也。豆腐、面筋、牛乳之类,皆渍蜜食之,客多不能下箸。惟东坡性亦酷嗜蜜,能与之共饱。”

  鲁迅也爱吃甜的,有位朋友送了他两包“方糖”,打开“却是圆圆的小薄片,黄棕色。吃起来又凉又细腻,确是好东西”。许广平说这是河南一个地方的名产,是用柿霜做的,要是嘴角上生些小疮之类,用这个一搽就好了。但这话说时,“我已经吃了一大半了。连忙将所余的收起,预备将来嘴角上生疮的时候,好用这来搽”。不过,晚上他又忍不住将藏着的柿霜糖吃了一大半,“因为我忽而又以为嘴角上生疮的时候究竟不很多,还不如现在趁新鲜吃一点”。

  看《马上日记》这一段,想着鲁迅先生像小孩儿一般可爱,像是自己也尝到了甜头—小时候,偶尔得到一颗糖,糖纸都要舔几次才肯罢休。

  糖是个好东西,可惜那时太少见,不过山里有果子,浅甜的樱桃、杏子,中甜的梨子、苹果,最甜的要数柿子。柿子拣软的吃总是不错,不过柿饼却要用带蒂把的硬柿子来做。先是刮皮,一个一个挂在编有环套的草绳上,再吊到屋檐下,柿子皮摊在竹席上晒干备用。偌大的柿子慢慢风干收敛,变得暗红了,收回来,一层柿子皮一层柿饼装在竹筐里,等柿饼上霜。差不多半个月,柿饼上了厚厚的糖霜,粉扑扑的,甜。那时过年要喝甜酒—我们管醪糟叫甜酒,没有糖,就把糖霜柿饼撕成小绺儿一起煮了喝,别有风味的甜。

  自打看过鲁迅吃柿霜糖,一个疑问一直在心里:这糖是怎么做的?直到今年在火车上遇着一位老人家吃东西,看包装袋上写着“柿霜糖”,问过才知道,他们将柿饼放筛子里颠簸,抖落柿霜,再把柿霜溶在水里,用文火熬成糖浆,倒在专用的模子里头,颇有些“刮毛龟背上,何日得成毡”之感。老人家住在河南荥阳,不知鲁迅吃的,是不是那里的名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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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我们熬糖要用麦芽。《齐民要术》有云:“八月中作蘖,盆中浸小麦,即倾去水,日曝之。一日一度着水,即去之。脚生,布麦于席上,厚二寸许……”从北魏到现在至少1500年了,熬糖的麦芽还是像北魏时那样生长。想想从那时到如今,也只是收割了1500多回麦子。只是我们不说“制蘖”,直接说“长麦芽子”。熬糖用的麦芽有两种,一种长好了弄碎再晒干,用时拿出来;一种等长好就用。

  我家里喜欢后一种。浸好的麦子平摊在竹匾里,上头盖着湿布,安静地发芽长根,根是白的,芽也是白的,几天之后成了白乎乎的团饼。长了麦芽,意味着要熬糖了,我们寡淡的嘴里像是能冒出甜水。

  祖母和母亲把磨去皮的玉米粒磨成浆,煮熟,等温度下来,再把切得碎碎的麦芽拌进去,要放一放,等着糖化,三四个小时就行,时间再久,就酸了。看着差不多了,祖母拿细布袋来滤浆,母亲不停地用热水冲洗浆,最后只剩下一点拧得干干的米渣,留下一大锅有点甜的水。

  开始熬糖,还不是只往灶里添柴这么简单,开始是猛火,要用硬柴,像青栎之类的。锅里甜水不住地蒸发,一寸一寸地退,颜色由米青色朝褐色转变,甜味越来越浓,像从低音忽然飙到高音。这个过程要大半天时间,等它接近糖浆时,要退了灶里所有的柴,改用小火来熬,这时得不停搅,免得煳了。这时的糖浆还能起些细浪,再过一时,锅里只是偶尔吐个泡,像是一声甜美的叹息。

  糖继续熬着,直到起糖。糖有点温了,父亲上场,扯白糖。黏稠的黑糖让他扯得一丈来长,有点儿像舞龙,父亲甚至还有点儿像艺术家。父亲将糖绳盘起来再扯,扯得满头大汗,直到扯白,糖成了!

  扯好的糖很硬,要用小锤子去敲才掉下来一块儿,含在嘴里真是怕化了。

  我们那儿说“王大娘熬糖—糟蹋麦芽子”,是说一个人干啥啥不成。我以为是个歇后语,但这些年没听别人说过,觉着奇怪,上网去查,却只查到两处,一处在同乡方英文先生的文章里,一处我用过,原来只是老家人才这么说。

  我问80多岁的老父:“现在还能扯得糖不?”老父叹息一声:“要是你婆(我们管祖母叫婆)跟你妈熬了糖,我还得试试……”她们都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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