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一春,人活一世,花生一子,叶落一尘。
——题记
儿时的清晨,总流淌着零碎的脚步声,旋即唤醒我惺忪的睡眼,也响彻了我整个童年。脚步声继续向花生地蔓延开去,声音渐行渐远,而您也是。那时我每次都会撑起松软的身子靠在大门外,望着您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那片花生地里。
花生地仅仅为方寸之地,却年复一年种植了成千上万颗花生。花生复花生,代代不断绝。奈何我只品尝了十二年。我不甘心,希望花生比比皆是,年年如此,日日品味。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间耐不住我望向您背影的那每分每秒,反而冲刷走了覆盖在花生上的泥土,只留下那粗糙的纹理和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花生的样貌并非卓尔不群,也不会招蜂引蝶。儿时的我并不理解您为何把许多时光放在种花生上。您试图用行动来解除我的疑惑,我的好奇也得到了满足。
刚开始,每天早晨我便会早早起床,等待着您,您喜欢在出门前捧一把花生放我手上。我会安静地坐在门槛上,接过您手里的花生,在去往花生地的路上边吃边说边笑。乡村的生活充满了大自然中各种各样的气息,田野里醇厚的麦浪,沉重的犁铧,泥土的芳香。一缕轻云、一滴晨露、一场喜雨,都蕴藏着一缕缕淡淡的乡愁。微风带着花生的气息,轻轻地吹过您的脸庞,吹过我手上的花生,留下的是湿润的泥土芬香。每当这时,您总会说这味道沁人心脾,让我珍惜每天早晨的时光,珍惜自然的味道。天真烂漫的我不知您为何让我珍惜这些眼前普通的东西,而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笑靥如花,看着我疑惑不解的样子。只这样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语,顺便还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小脑袋。那一刻,我像花生壳里面的花生米,被您的爱所包围着。
暑假之时,正是花生收获的季节。去年暑假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在您的身后去往花生地拔花生。时光易逝,我在慢慢地长大,而您消瘦的身躯,却略显驼背。走在那熟悉的田埂上,一阵强风向您吹拂。与以往不同的是,您开始使劲向前躬着身子,进一步,退半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我见状马上向前扶着您,触碰到了您松弛的皮肤,这时我才意识到,时光不信多情,只催人老!我与您一同下到花生地,拱着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拔出一株花生。您的体力也不如以前一样好了。过几分钟,您便要脱下帽子放在地上,坐着休息一下。又是个丰收的季节,堆在院子里的花生一袋又一袋,我不禁想年近花甲的您,是如何独自把这些花生搬回来的?更何况您连三轮车也不舍得买。而当我跟疲惫的您两眼相对的时候,您只会露出一副若无其事且朴实憨厚的笑容。在那十二年,每年我都可以吃到新鲜的花生,每年我都期待收到花生的那一刻。
忽然有一天,噩耗传来!我脑子里浮现出无数个与您拔花生的画面。我恍然大悟,您让我珍惜的早晨——是与您在一起的早晨。您任劳任怨地种好花生——是为了让我每年都能够吃到您种的花生。不善言辞的您,把所有对我的爱都寄托在花生上。相比于其他,花生简直是微不足道。但是,您所赋予它的意义却能让我刻骨铭心。病榻旁的桌子上放着一袋东西,里面装的是您最后一次收获的花生。我的两只手紧紧握着您的手,望着您,也望着那袋花生,永远向我表达着您的爱意。我向您说着我们之间关于花生的那些事。听着听着,您的眼角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那眼泪似乎与一颗花生一样重。往后,每当拿起一颗颗花生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您。
因为听到我说的那句“爷爷种的花生真好吃”,每年您便不辞辛劳地为我亲自去种一地的花生!在天堂的您,还能听到我呼喊您的声音吗?“爷爷,我想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