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先生在一篇文章的末尾写道:
禁不住唾津的潜溢了。
我每每也有这种感觉。 不过, 郭老是听说了石榴,我是想到了酸菜。
不是现如今超市里袋装的做酸菜鱼或酸菜粉的那种,是我老家的父老乡亲称做“黄菜”的那种酸菜。 儿时吃过的酸菜,最好的是芥菜做的,其次是蔓菁做的,再次是萝卜做的。 如今家乡用芹菜什么做的,都是近些年才有的。
秋天是做酸菜的季节。 芥菜、 蔓菁或萝卜收获了,我便常常帮着母亲做酸菜。 小孩子的任务主要是洗菜和擦丝儿,切菜叶儿,特别是把丝儿和叶儿和起来的工作是一定要母亲亲自来做的,长大后我想,大概因为这是最具技术含量的程序吧。 和匀了,装到大瓮里装实了,再压上一块大小适中分量不轻的石头,放到离炕火很近的地方。 几天后,发酵完成了,酸菜便做好了,随后就将酸菜瓮移到特别阴凉的地方。 此后,酸菜便成了冬春两季的主菜。
发酵的日子充满美味。 起初还主要是青菜的鲜香,慢慢就有了丝丝的酸的气息,并且越来越浓,真的是诱人,诱得人口水暗生,再到后来就满屋子是酸酸的味道了,是那种混和了清香的酸。 急切切地打开,吃今秋第一顿黄菜辣椒掐疙瘩,这便大饱了全家人的口福!
做酸菜的喜悦是甜蜜的。一家老小各有分工,做着同一件事情,说着关于酸菜、关于秋天、关于家庭的长长短短。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母亲说某年她和我姑姑一起做酸菜的事,说姑嫂两人做了两大瓮的酸菜,做完后竟吃了一大锅的焖红薯。 说这些的时候,母亲的眉宇间流露着幸福, 说完便呵呵地笑起来。酸菜酸酸的味道里,还有着许许多多的甜蜜呢。
吃酸菜的日子滋味更加丰厚。上高一的时候,我们四个名字里带“平”的同学往往凑在一起吃饭,每人一瓶儿从家里带来的酸菜往一块儿一放,恰是四“平”对着四“瓶儿”,调和着各有特色的酸酸味道,成就了一段少年佳话。 农忙放假了,我们就在生产队做点儿农活儿,挣点儿工分。 送饭到地头,打开来,一色儿的酸菜。 凑在一起,吃着,品着,说着,笑着,你家的太软了,他家的硬了点儿,你家的葱花儿勾足了香味儿,他家的辣椒辣过了头……酸辣香咸混和着泥土的气息,荡漾在农家地头。
其实,这样的酸菜并不为我的老家所独有,别地儿的酸菜也都自成美味儿。 介休的酸菜蘸片子算得上地方名吃,沁源人在晋中开的栲栳栳店,酸菜辣子调料也广受欢迎,我领受过,的确不错。 可是,往往一说酸菜,我却只是想起记忆中家乡的酸菜。家乡的酸菜,酸酸的;酸菜酸酸的味道,厚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