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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乡村的日子

时间:2024-05-12    来源:馨文居    作者:晋侯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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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年前就这样,你的每个细节都在我的记忆里,它们是人类学的范畴,艺术只是外衣,会褪色,而你就是你。可你那么远,似乎在另一个世界。我们被地球转动到了每一个新鲜无比的空间,生活在繁杂里,我们的思想也互相提醒着,包容。日出日落是个跑来跑去的妞,与自己无关,面不改色心不跳。简单的存在,也许不适合我们的生活,但它已经在提示我,从牛角尖退回到牛身上,退回到牛奶,也很好,人往年纪上走,总要退回去,退到孩子一般无牵挂。想念你,就想到我们干吗还要来这里,你说要来,我们便在路上。车上,地上,也一直幻想着。我们再见一次多难,现在就去骑马,扭过来,让看看我们渐渐衰老的脸。

  如果你在这里,就能听到万物的语言,有些听不懂,但好听。泉水一样,咯咯咧咧响,你说话也是这样。昨天我们还在宋庄谈画聊诗,今天就走在路上,是不是地球轻微地一抖,正好将我们甩到了这里。宋庄的色彩太繁杂了,色彩在相爱,错乱不堪,你怎么能忍受。颜色的内心是宁静的,画的人将它们搅乱,他们不懂单调的力量,不懂言(颜)多必失,高人的吐纳是简约直率,滞后而不锋芒,接近他的人不是被惊恐,而是慢慢地到了深陷的地步,至此你还不完全看明白他的意图。让内心表达的部分呈现得少一点,画面上更多的部分是关联。走在宋庄,我让自己安静下来,想想艺术皆如此。这里是安静的,它接受你,你却无法发挥出来,这么大的一个舞台,你的独唱只有在内心酝酿,没有听众,没有掌声,艺术回到原生状态,回到简单。我想,这是你需要的,这里将接受你。往前走一走,土块就挤进鞋子里,没关系,磕打一下。没有雨,你也闻不到泥巴的味道,但比城市清晰。我们不想要闻到什么陌生的气息,嗅觉在这里恢复了鼻子的自尊,我们可怜的鼻子习惯了几十年的尾气。你说,过了关隘,旷野就开阔了,沟壑纵横,山叠着山。我说,北方的山外有山显示的是高度,南方的山外有山显示的是隐秘。我说,树叶是树的手,它们在应着季节耍手艺。

  每天都是平常日子。你说这里是文明的漏网之处,没有任何现代迹象,我们生活在上个世纪的上个世纪吗?我称是,不是的话,我们来这里干吗?都想脱离原来的自己,是为了找到自己,在一张白纸上看到自身的颜色与线条。活了半辈子还不知道自已是何物,多了,芸芸众生。你指给我看,这里最现代的地方就是炕角那个木柜上,放着脑白金、胃药、润肤霜等等。除此,一切古老,近于原始。我说你偏激了吧。你说,水缸上漂浮的瓢是铜制的吧,脸盆是铜制的吧,这是什么年代的器具。我说中国是青铜器国度,铜国也可称。你说,上百年的人也在用铜,上上百年的人也在用铜,铜镜、铜尊、铜鼎,所有关于铜的可以延伸到春秋,到商周。文明的延续性最后保持在民间是很难的,我们在这里回到了古代,回到了原始,生老病死都自然存在,谁也不去担忧。

  土屋的墙上是泥土浆搅和了麦秸抹上去的,厚实,保暖。北屋墙正中贴了张彩色图片,水果静物,两天了我们都没注意到,纯粹当它是个色调补充。是午觉的时候发觉的,眼睛往上看,图片是正的,突然醒悟,也许是在跟自己逗乐。你大笑,说,倒贴的效果蛮不错,篮子底朝天,仿佛一个个大梨、黄橙不是大地上长出来的,而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说,专门让果实悬在空中,吊胃口,也可能是他觉得这些东西还不如自家地里长的好,那些鲜艳的东西打药上色,哪有原生态的好呢,所以束之高阁,不理会他们。你说,是和另一种生活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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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着鸟声能找到家园。从梦境中醒来,是被鸟声引导,多幸福的事情。人进入黑夜反而理性,白日是感性的。鸟就感性,不然不会在黎明就闹腾起来。它们厌倦了在短暂时间里不间歇地飞翔,脚头上的窗户满满的光线。仰面朝顶,房子简陋,光坦的屋面落着几只鸟,累了,晒暖,阳光这么好,它们忘掉了逃避的迫切,忘掉了昨夜寒寒飕飕的委屈,忘掉无穷无尽的愿望,多好。也许明天它们真的离开了,这座平房什么标志都不会给它们留下。

  这与老家不同,那里的屋脊两端有鸟的装饰唤做鸡头,但那的确是鸟,长年累月在那里望着脚下这家主人进出或全家在院子里喧闹。那一对鸟是人气的象征,主人兴旺的气息全部聚集在上头,村里盖房子挑选鸡头有讲究。在村子外面经过时,远远望见它就知道是谁家,也明白谁家的底气好一些。一个显而易见的标志,那些飞鸟在春天来临时也是认准了这个为它们而立的雕塑,鸟们领着孩儿们找到先辈的颜容面前欢快跳跃,春天的鸟儿如此幸运。

  门咿咿呀呀地响,鸟儿起来又落下扑腾着的动静消减了门那粗糙的转动声,鸟儿最早带来春天的气息,这样一点暖暖的气息很难寻觅到的。时间隔得长久再去打开黑木门,锁上裹着塑料布,这是老人的习惯。曾经回到以前住过的窑洞时,柴门上的锁依然包扎得严实,上面落满了鸟屎,黑黑白白的都不易弹掉。好几茬的鸟经过了这里,而主人始终不在,主人没有按照季节的顺序回来,鸟们在这个院子里索然无味。钥匙有些已经锈了,父母的气息在拧动的时候就闻到了,这串钥匙搁置得太久,需要点些油滋润一下。院子里长满荒草,门前那条路也落满鸟屎,鸟们在这里都放弃了飞翔,它们自由散步,随地大小便。

  想着这些凉凉的往事,阳光也不觉得那么温热。窗户推开,空气是透明的,一会就将玻璃上的水珠蒸发掉。一会就有一只鸟儿蹲在了窗子沿,它望着我,摇动脑子,我努着嘴,发出点嘘声,它看我更专注了。恍惚多年前的感觉,那种湿气或者温热贴着肉身进入身体。也许只有在听到鸟声的时候说明世界真的安静了,鸟的叫声一起一落,哪只飞向天堂,哪只留在故乡,都没有确切的消息。它们也不会告诉我,它们与我一样自由,这是刚刚获得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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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到来之前的万物是平等的,我没有选择,思想在漫无边际地走。没有多少白日可消磨,没什么农活,无事可做的日子逗留短暂就远去,看夕阳到了山脊时去取相机都来不及,它就在你转身的那一刻被拽下山梁。我倒是习惯了黑夜,有些时候黑暗才是最真实的,不需要伪装什么,可以赤裸着笑赤裸着哭,可以默不作声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声音,在还不习惯的时候声音是需要看的,睁大眼睛看,声音萎缩在角落。能够走在乡间的旷野上,连自己都摸不到该多好,那么我的手将拥有什么,还会有什么让我无法放弃牵挂。这样的隐秘包容万象,但我一无所知。

  风箱拉动的火焰是放大了的烟斗,一闪一闪,这个家在吐纳着那点光明正好穿过中堂来到我独自坐着的南屋,白灰墙的影子是暗红色的。我觉得看见黑色是对于光浅薄的了解,黑与白是消色,七彩斑斓的光能够分解出万紫千红来,但它们各自非凡的手段都经不住色的增减,黑白是事物的两种可能去向。所以墙上的影子应该复原在我的内心世界,我在另一个界面上看着生活忽明忽暗。

  有时候灯是为了照亮道路,也有些时候却是为了温暖,离窗口很远就能感受到,被这间房子罩着不让微弱的温度散开。对于夜行者来说,这样的光看见了就不会消灭,这比在风雨中摇曳不止的马灯更加坚固。如果这盏灯需要移动的话将多么艰难,这个人或家族要负载上那辆曾经存在的马车,慢慢行走,马灯摇晃着的世界也将摇晃着所有见证到这场迁徙的人,让灵魂动荡。我在拨着蜡烛的焰子,将上面凝结的焦花挑落,啪啦响。

  蜡烛有婴孩胳膊一般白皙修长,让光明白净柔软。远古的诗人在比这更为弱小的光照中写下了纯洁的文字,而我只有弥想,闻着炊烟。北屋那边,每掀一次锅盖就有更醇的气息飘来,南屋在微暗中充满了暗红色的影子和瓜菜的香味。生活能够停顿在这个时间多好,诗人没有走开,我也不会离去,生活可能会残酷了点简单了点,但什么能够阻碍梦想,没有。光线的影子在墙上游动起来,没有声响也不寂寞,默片一般傻傻地老去,幻觉里闪动,在内心深处一遍遍演绎。这堵墙的对面,你端着蜡,一只手挡着。你怎么不点上蜡呢,我说。习惯了,能看见,你嘿嘿地笑。世界本来就不变,是我们自己在变,黑夜本没有路,有了灯明便有了最长的路,照不到的地方也许就是绝望之境,只是我不知道,还在往前走。

  物质在烛光里的褶皱很深,深的部分很黑,黑的部分就是夜,照着此夜衰老的过程。这时候,外面还没有收割的粮食在风中低吟。生活的意义可能在于循环,周而复始,没有始终的想象是无尽的黑暗,是死亡。你是唯一的亮点,让人怀疑它与满天的星星来源于一个星系。人类视线的局限决定了思想的局限,畅想该是多么的惆怅,但没了畅想等于夜要将我从这里撬出来。在无数个夜晚,那个光点或许是在南北朝那个混乱年间发出的,也许还要更久远。很难相信那个诗人驾着一车的诗书踏过乡下那块一隙之地,他终于踩到了这里。四面悬崖,能透出巴掌大的天空,峭壁挂着水珠许久都没有落下来,这一点光亮来自上天的恩赐。历史疏忽了细节又在回忆中死亡,却存在于诗人的夜晚所拘束的很小的空间里。昨夜如磨盘转动着整个人生,而今夜是因你的存在而洞悉了生命的精髓。每个星星都有着自己的位置,神灵一般的位置,在狭小的能够界定的空间里,我很快获悉了它们的暗示。

  硕大的转动着的夜让我困惑,这里的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要低,凝望一刻便触手可及。远处的话语像涛声,无法抑制,远远近近每个人手中晃动着什么,口型紊乱,星星们就是这样忽大忽小忽明忽暗。我想对你说什么,要喊出来,但声音没有发出,而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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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里,晚上是白天的延续,这里不是,日是日,夜是夜。看见的是一种生活,看不见的是另一种生活。用老家的话说是黑灯瞎火地过夜,和那些牲畜一样黑白分明熬过日子。夏夜凉了,要盖被子,上天也许已结了冰,窗口上映着的是蓝色的湖面,星星们在蓝冰上滑行,有那么点咯喳咯喳。半夜醒来,满天星云就在睫毛上挂着,动一下睫毛,星星们就挪一下屁股,擦过的响很清晰。睡时的星座偏移到了窗户上方,扭了角度。你说,我们来这里,是从人间来还是远古来,除了我们,世上还有什么。生命在于运动,是什么推助我们来到这里,我一时还没想明白。运动不仅仅是为了生命的活态,自恋本能,看到这么真实的天空,我们应该理解到万物都在运动,整个宇宙都在动。一颗星星划入了另一颗星星的轨道,它们彼此都不知道未来。这个世界即是无穷动,谁在演奏,我们都是微小的音符,也可能是弹拨掉的音符,落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或者就是一点噪音,我们还没能彻底安静下来。我们只是一种微生物,生活在地球上,这个地球也是被我们看着很庞大的微生物,运动在太阳系银河系,这系那系,全部被吸引到一个黑夜里,为什么是黑夜,因为黑代表着未知,霍金说是黑洞,万物不可抗拒地走进去,那是西方哲学的精确度,中国哲学是混沌的,黑夜更体现了我们的感受。

  你说,我们与黑夜一起进入新的一天,此刻,血液像流水,思想没有遮拦,除了进入洞里,还能做什么。说到内急时,出去奔放了一下,夏夜里一哆嗦。后半夜,没有睡意。大地之上,星空之下,只有空气的声音,点状的,飘着,挤着。生灵之夜都是空寂的,看不到什么,只有心事满满。我继续钻黑洞,周而复始,从生到死,从物体的相遇,一切都是旋转着的,如果真的有那个归宿,那个黑洞存在,那我们的旋转便是螺旋形,螺旋就是命运,被牵着指向着到达未知。我们能感受到的只是时间,时间是概念,距离决定时间的存在,比如我们分隔距离,我走向你,就有了不确定的时间,单独的我只有生死的距离,是已知的时间,我们都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这辈子能做些什么,只是无法控制时间而已,无能为力。东半球与西半球,全球都是一个时间,每个人和物都不在一个时间点上。你说,看星星,又移动了,原本在我们睫毛位置的,现在蠕动到额头上了,刚才那个星空方阵已经上升到屋顶,留着尾巴垂在玻璃框上。我第一次看到星体运动被框住,感慨,生活是让人走向广阔,而不是走向局限。

乡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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