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攻势结束后，部队在胶济铁路西段进行休整。一天，师部通知团干部开会，黎青料定是布置新的战役。他走进师部会场一看，才知道不是这回事，是要欢迎一位新来的师长和新调来的几个干部。
新来的师长原先是十三纵队的一位师长，名叫张怀忠。兵团政治委员到十三纵队考核干部时，发现这位师长提升得太快，一个三八式知识分子怎么就当了师长呢?这同二、七纵队的干部情况不能比，在那些部队里，老红军出身的人还在当营长、团长，十三纵队却把一批三八式的知识分子提成了师长、副师长、参谋长、政治部主任，以工农干部为骨干的原则在这里成了一句空话。于是兵团从十三纵队抽调了二十几个人到二、七纵队去工作，每人都降职一级，又从二、七纵队调了一批老红军干部到九、十三纵队去工作，每人都提升一级。
谭震林认为张怀忠提升得太快，便把他降职到七纵队二十一师，当了副师长。张怀忠对这次降职大惑不解，便去找纵队政治委员，纵队政治委员含糊其辞地对他说：“这是组织上的决定，你就服从决定，到老红军部队去上任吧!你还年轻，好好学习，组织上对你是信任的。”这样的空话、套话、官话，当然让张怀忠想不通，他便去找纵队司令员许世友，许世友一口回绝：“这事不谈，我只管打仗的事，兵团的决定，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你照办就行了。”
张怀忠怀着一肚子苦水来到七纵队，七纵队首长对他很热情，特别是成钧早就听说这个人对城市攻坚战很有一套，所以就特别关心他。张怀忠到二十一师当副师长时，二十一师正在攻打淄川城。
淄川是座古城，城墙有一丈多高，修得很坚固，城门楼修得更好，有两层楼高。二十一师选定东门作为突破口，用莱阳攻城的办法，在城门楼下挖条坑道，埋上千斤黄色炸药。
二十一师在淄川城下展开攻城作业，师长谢锐对部队攻城进展情况很关心，便让张怀忠去检查部队的作业情况。
师政治委员何志远一看张怀忠第一次下部队，便派作战科科长领路，到城下细细检查。张怀忠对谢锐亲自部署的攻城作业不以为然，可是他讲话很慎重。他检查完后，只把部队作业进展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谢锐、何志远汇报，其他的话一句也不说。
这时正逢成钧来师里检查攻城的准备，成钧问张怀忠：“你对这次攻城部署有什么看法。”
张怀忠说：“没有，没有，我刚来，不了解情况。”
成钧望着他的脸说：“你应该有嘛，你在十三纵队时，我听你的纵队司令员说你攻城很有经验，我们华中来的部队比起你们山东八路军在攻城爆破方面矮了一截。你有什么看法，讲讲，不碍事嘛。”
张怀忠连忙摇手说：“不敢当，不敢当，山东部队会攻城的部队是有，可不是我张怀忠。”
成钧看他有意推脱，便说：“你初来我们部队，心里有话不愿多说，我可以理解，但是作为军事干部，研究打仗的事，不要顾虑太多。我问你，如果让你带着十三纵队的那个师来打这个淄川城，你怎么个打法?”
张怀忠被成钧这话逼到了墙角，便摘下眼镜擦拭干净，望着成钧苦笑了一声：“你逼得我没办法，我只好说了。要叫我来打这个城，我不会用这个坑道爆破的办法。我会在城墙上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用炮火把城上的射击孔严密封锁起来，组织一支爆破队，用炸药包一包接一包地把敌人在城上城下修的地堡工事一起扫光，然后架着梯子登城，打进城里同敌人巷战。这比挖坑道省时省力省钱，效果来得更好些。挖坑道不但要拉长时间，而且要冒很大风险，几百上千人在城门下挖坑道，站在地面上的敌人能听得见，况且工兵部队可以用仪器探听清楚。狡猾的敌人可以从城里向地层深处挖个洞，在我们部队的头顶上安上炸药，当你发起进攻时，敌人赶在我们的前面把布置的炸药引爆，你除了落一大堆伤亡，还会有个失败的结果。用连环爆破的方法来攻城就比坑道作业强多了，坑道作业只是在过去没有炮兵、没有黄色炸药的条件下惯用的。”
张怀忠这一套令成钧听得连连点头叫好。成钧的这个态度却让谢锐急慌了，忙插上来说：“这套办法很好，可是我们的部队做不到。”
张怀忠被谢锐的这盆凉水浇得低下头，不肯再说了。成钧连忙走过来拍着张怀忠的肩膀说：“我要找个时间同你细细长谈。”他望着谢锐说：“这次就按你的安排去干吧。”又亲切的对张怀忠说：“我看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淄川战役结束后，中央来了命令，指明抽调一批广西籍的老红军去海南岛工作。二十师师长朱鹤云名列其中，朱鹤云调到海南岛部队去了，谁来当二十师师长成了个热门话题。这些从热门话题中出来的人物都得不到成钧的首肯。赵启民单独和成钧在一起时问成钧：“你看中的是哪个?”成钧回答：“张怀忠。二十师是我们纵队的主力，我从这个师的营长出身，当然对这个部队有很深的感情。现在兵团作战，眼看就要打大城市了，我们原来这一套已经不那么灵了。要向山东部队学习，如果我们部队也像山东部队一样擅长攻城，我们才能变成一只身上长了翅膀的老虎。张怀忠就是这样的人，把张怀忠调到二十师当师长，他就会把这支部队带成一只会攻城的老虎。”
赵启民说：“你这是听十三纵队司令员说的吧?”
成钧说：“不止是十三纵队司令员这么说，还有兵团司令员许世友也是这么说的，再就是淄川战斗以前，我同张怀忠谈过他攻城的情形。在这次淄川战斗中，坑道爆破把城门楼炸塌了，突击部队刚跨过城墙，还没来得及展开，敌人的反扑部队就把我们的攻城突击队打退回城门口了。眼看进攻就要失败，张怀忠主动要求上前线去，恰巧碰到了预备营的教导员董振海，他让董振海把手上的一连人带到城门外隐蔽起来，吃饱喝好，听他的命令往城里冲。后来他又把最先突进城的部队集合起来，要求像董振海的那个连一样等待他反攻的命令。张怀忠自己指挥几挺轻重机枪，隐蔽在城门洞里。他让退下来的部队把反扑的敌人引进城门，一声号令，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把反扑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敌人伤亡惨重。这时候，他才让隐蔽在城门两侧的部队，从敌人侧后包抄过去，敌人的反扑部队一见形势不妙，便纷纷向后逃跑。张怀忠指挥几支追击部队，把敌人截成几截，一点一点地消灭了。这么漂亮的指挥多难得啊!兵团谭政委那个决定(师长降成副师长)是错误的，我们把他的师长恢复了，不就是帮兵团谭政委把他的错误改过来了吗?”
赵启民说：“这个意见很好，就是不知道兵团谭政委那里能不能通过?”
成钧说：“这个意见我去找谭政委当面谈，吵一架我也干。”
赵启民说：“不能这样，要去，我跟你一道去嘛。”
两个人到兵团司令部找到谭震林，谭震林掏出一份电报给他们两人看。毛主席在电报上把谭震林大批了一顿：怎么能这样对待新提拔的干部呢?把在十三纵队干得好好的干部，每人降一级调到二、七纵队去，把二、七纵队老红军干部每人升一级送到十三纵队，这样搞是错误的，不符合党中央“德才兼备”的原则，要好好做检查。
成钧、赵启民看过电报，互相望了望，笑了起来。
成钧把调张怀忠到二十师当师长的意见，连同张怀忠在淄川战斗中的表现都向谭震林作了详细的汇报。谭震林郑重地点了点头：“很好，你帮我把错误改正了，下次兵团党委扩大会上，我还要作检讨。”
赵启民对谭震林说：“你在我们面前坦白承认你的错误，这种坦荡心胸对我们教育很深。”
谭震林叹了一口气：“我做事有时浮躁、轻率，误我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