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天擦黑的时候,两个军提前起航的时间在几万双焦急等待的目光中来到了。
指挥所的铃声一响,隐藏在江堤后面芦苇荡的部队便纷纷出动把隐蔽在芦苇荡的船翻到长江里面。这可是个苦活、难活、细活,把上千斤重的木船从芦苇荡里翻过长江,进到长江江面,不仅吃力,还要求动作快速准确,稍微出点差错都要误了大事。
二二二团指挥所里,谢长华、黎青和参谋们心里都直打鼓,此刻看似平静无事的长江,转眼间便会闹得翻江倒海、惊天动地。
最先报来好消息的是二营。营长董光继向谢长华报告说:“二营全部船只都进了长江,全营人正在上船,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只等你们的命令。”
谢长华放下电话回过头来便问:“一营有什么消息?”
一营的电话机却在那里沉默着,一点声音也没有。谢长华正要给一营营长打电话查问情况时,三营的电话却响了,三营营长说:“团直属队的十四条船都已经进了江,我们三营的船也只剩最后一条了,马上就可以翻过去。我们三营四个连队都列队站在江边,按照作战顺序,前面的连队都登上了木船,我们全营马上就上船了。”
谢长华说:“你们的船翻得真快啊!”
“这个活让我们来回干了好几次,每个动作大家都是熟悉的。这回你摊给我的苦活,值。”
这里谢长华正在和三营营长说话,一营电话来了,一营营长在电话中沮丧地说道:“报告团首长,我们营翻船出了点纰漏。”
黎青忙问:“什么纰漏?”
“头一条船走歪了,卡在翻船口上,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下来,后面的船也被这条船堵死了。”一营营长说。
黎青正要给他回话,谢长华一把把电话抢过来说:“你们一营怎么搞的嘛?”他的话中含有极大的怒火。
一营营长说:“战士们不会翻船,没有经验。”
谢长华说:“二、三营和团直属队的船都顺利翻进了长江,就你这个营出这样大的纰漏。”说完,谢长华把电话机重重一摔。
怎么办呢?
谢长华长叹了一口气:“整个部署都被一营打乱了。”
黎青说:“三营不是全部上了船吗?把一营突击队的任务取消,交给三营。我们还是两个营摆在前头渡江,没有违反上面的意图,还抓住了时间。”
谢长华说:“也只能这么办了。”他马上拿起电话给三营下达了当突击队的任务。
一个滚烫的电话沿着长江北岸在两个军的师团营指挥所里流转。起渡!二十七军的一个突击营没等电话,早飞到了江心。
轰隆隆……江南岸敌人大炮开火了,炮弹正落在二十七军突击营的前后。江心里掀起一个个鲜红火亮的水柱。
南岸敌人的炮声,江心里鲜红的水柱,直激得二二二团的谢长华和黎青在指挥所里乱转。
“糟了,他们提前起渡了,过早暴露了目标,危险!”谢长华说。
黎青说:“这是兄弟部队的事,咱们不说。咱们赶快下命令给二、三营,叫他们的船拼命往前赶,免得敌人集中火力去对付二十七军这个营,使这个营遭受重大的伤亡。”
谢长华点头赞成,并派参谋火速跑到江边去给二、三营营长传话。他带着参谋和指挥所的人奋力跑到团指挥所的船上,同二、三营一起渡江。
黎青跑出团指挥所,忽然又回过身,给一营营长打了一个电话:“我们先过江了,不能等你。你赶快想法子跟上来吧,咱们江南见。”
谢长华和黎青带着二、三营和团直属队组成了三个船团,摆出一个“品”字队形,冲进长江的大浪里。
二二二团近四十艘木船越过江边的浅滩,冲进江心的急流里,急流把木船推动得晃荡起来,船一下窜得老高,又扑腾一下沉进了旋涡里。当夜没有风,船不能扬帆,全靠战士们用桨划、用篙撑,亏得舵手撑得稳,再加上舵手旁边的排长有战斗经验,紧急的时候他能壮舵手的胆,危险的时候沉得住气,木船才颠簸着越过了急流险滩。
坐在船头的黎青望着大江。大江上子弹、炮弹发出的光亮在上空窜来窜去,像一道道闪电,又像大江中飞舞的蛟龙,在低空中盘旋。江面上黑云似的船团载着解放军战士,虽然没有出现千帆竞渡的威武场景,但是有一腔舍命拼搏的豪情。敌人的炮弹在江心拉起一道死亡的帷幕。浑身焕发出拼劲的船团把这江上掀起的帷幕抛到了后面。这与后来黎青从书上和电影看到的千帆竞渡的情况完全不同。
船团越过了江心,向南岸滩头猛冲过去。船在滩头刚刚停下,战士们便顺着木梯踏上江滩,拥挤成了一团。有的地方淤泥很深,战士们跳下去,半个身子都陷在淤泥里,但他们已经顾不了这些,摸爬滚打,带着一身泥浆上了南岸阵地。跑在最前面的爆破手,把一包包炸药贴在江堤的地堡上,用硝烟、火焰和冲击波把江岸敌人的工事一一扫平。爬上江岸的战士顺着这炸药掀起的烈焰,向溃逃的敌人追杀。在这一阵阵汹涌的喊杀声中,敌人的长江防线被一段段撕开。飞渡长江的第一个冲击浪成功了,只听江南江北一片欢呼叫喊声伴着炮声飞上了天空。
武广臣指挥部队贴近二十七军的先头营,在杜家湖西面的空地突破敌人防线登陆了。不过这只是长江大堤上的一面,还有一面在五十米开外。两个江堤中间灌满了水,成了个夹江。夹江的水深,战士们全副武装蹚水过河是很困难的。亏得前面的战士找来一条小木船,全营人便凭着这条小木船,全部渡过了夹江。
夹江下有一条大公路,战士们走上公路便快跑起来去夺横山桥。横山桥驻着敌人的一个连部,战士们一面跑步,一面笑骂着:“这个臭连长抱着骚娘们在离战场五华里远的地方指挥,这不是瞎指挥么。”三营跑过横山桥,在横山桥镇外缴获了一辆大汽车。当过司机的战士跑上汽车一查,发动机是完好的,油门、刹车也是好的,不缺油、不缺水,汽车完全可以用,可是司机跑了。这又在战士们中间掀起了一阵大笑。
夺下了横山桥,谢长华便命令三营爬到横山山头上去抓紧修好工事,防止敌人反击。他自己带领二营抢占了羊山、大虎山,同横山拉成了一条线。战士们赶紧修筑防御工事,以防繁昌的敌人来反扑。谢长华把团指挥所设在大虎山上,这里地势高,地形开阔,望得很远。敌人如果来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我军的眼里。
黎青和谢长华站在大虎山上,他们身后,左侧杜家湖还在激战;右侧王家套敌人还在抵抗。枪声响得很激烈,他们一心指望师长把预备队赶快带过江来,在横山、羊山、大虎山后面的丘陵地上驻扎下来。
后来他们听说,毛主席在西山的一座别墅里整晚都没有睡觉。当参谋向他报告过了一万人时,他只说了一句:“快上。”下半夜过了五万人时,参谋又向他报告,他还是那句话:“快上。”天明后,参谋向他报告十万人都过江了,他这才说:“看来可以站稳了。”参谋请他去休息,他这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