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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情 狐趣

时间:2024-01-20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 韩 羽  阅读:

  哀莫大于心死

  “先太夫人外家曹氏,有媪能视鬼。”“媪曰:昨于某家见一鬼,可谓痴绝。然情状可怜,亦使人心脾凄动。鬼名某,住某村,家亦小康,死时年二十七八,初死百日后,妇邀我相伴,见其恒坐院中丁香树下,或闻妇哭声,或闻儿啼声,或闻兄嫂与妇诟谇声,虽阳气逼烁,不能近,然必侧耳窗外窃听,凄惨之色可掬。后见媒妁至妇房,愕然惊起,张手左右顾。后闻议不成,稍有喜色。既而媒妁再至,来往兄嫂与妇处,则奔走随之,皇皇如有失。送聘之日,坐树下,目直视妇房,泪涔涔如雨。自是妇每出入,辄随其后,眷恋之意更笃。嫁前一夕,妇整束奁具。复徘徊檐外,或倚柱泣,或俯首如有思。稍闻房内嗽声,辄从隙私窥。营营者彻夜。吾太息曰:‘痴鬼何必如是!’若弗闻也。娶者入,秉火前行。避立墙隅,仍翘首望妇,吾偕妇出,回顾,见其远远随至娶者家,为门尉所阻,稽颡哀乞,乃得入。入则匿墙隅,望妇行礼,凝立如醉状。妇入房,稍稍近窗,其状一如整束奁具时。至灭烛就寝,尚不去。为中霤神所驱,乃狼狈出。时吾以妇嘱归视儿,亦随之返。见其直入妇室,凡妇所坐处眠处,一一视到。俄闻儿索母啼,趋出环绕儿四周,以两手相握,作无可奈何状。俄嫂出,挞儿一掌,便顿足拊心,遥作切齿状。吾视之不忍,乃径归,不知其后如何也。”(《阅微草堂笔记》)

  一看就知道是个笨嘴拙舌的庄稼汉,活着是个老实人,死了是个老实鬼,可却又痴情得很。你看他俟夜晚人静时,从坟里爬出来,潜回家中,“坐院中丁香树下,或闻妇哭声,或闻儿啼声,或闻兄嫂与妇诟谇声,虽阳气逼烁,不能近,然必侧耳窗外窃听,凄惨之色可掬。后见媒妁至妇房,愕然惊起,张手左右顾。”“俄嫂出,挞儿一掌,便顿足拊心,遥作切齿状。”

  常言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可是此鬼,死而不了,为情所牵,而忘其死。按说本应是活着的为死了的而追思而悼亡,可他恰恰相反,是死了的牵挂着活着的。阴阳路隔,不可为而为之,无奈无助之状,令人忽而鼻酸,忽而眦裂,忽而胸中五岳坟起,愈可笑,愈见其哀。李商隐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情必近乎痴而始真。就是这个“痴”字,使其在《阅微草堂笔记》的芸芸众鬼中脱颖而出,自树标格,感人殊深。“里有少寡议嫁者,闻是事,以死自誓曰:‘吾不忍使亡者作是状。’”成了纪翁为“神道设教”而张本的最佳标样。

  鲁迅先生说:“测鬼神之状,发人间之幽微。”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情”可使生者死,亦可使死者生,痴鬼更干脆,而忘其死。哀莫大于心死,哀尤莫大于心不死。无怪蒲翁“雅爱搜神,喜人谈鬼”,并慨然曰:“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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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一入坟便成仙

  记得小时候,我家东街上有个人叫“二粗腰”,整天价牵着一条长腿细腰的狗,因其能捉狐狸、兔子,我们对它刮目相看。后来,是据说,在月明之夜,二粗腰牵着狗去城墙上捉狐狸去了,狐狸逃,狗紧追不舍,追至一城墙窟窿,狐狸哧溜钻了进去,那狗也哧溜钻了进去,接着“嗷”地一声又退了出来。却是为何,据说是狐狸放了个屁,出奇制胜,不亚于周公瑾破曹的一把火也。从那以后,我们对那狗嗤之以鼻。

  后来有听说了“野狐禅”一词,“禅”,是思辨,是悟,是佛家语。不知是谁把“禅”与“狐”黏合到了一起,似乎也黏合得对,屁之妙用,存乎一心,不亦禅乎。

  “野狐禅”,贬义。试换个角度瞅瞅:一个通禅的“狐”,总比一个不通禅的“人”差胜。岂不又成了褒义。

  就连俄国农民也深知,最聪明的莫过于狐狸。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大清朝康乾时期文坛中的三位大师级人物,就不约而同地把笔头子一齐瞄向了狐,摽着劲儿为其树碑立传。这就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袁枚的《子不语》。不要说四条腿的兽,就是两条腿的人,又有谁能享此殊荣?

  且各分尝其一脔:

  河间某生,与一老翁相识,“翁每夜往夙归,人莫能迹。问之,则言友朋招饮。生请与俱,翁不可。固请之,翁始诺。挽生臂,疾如乘风,可炊黍时,至一城市。入酒肆,见座客良多,聚饮颇哗。乃引生登楼上。下视饮者,几案盘餐,可以指数。翁自下楼,任意取案上酒果,抔来供生。筵中人曾莫之禁。移时,生视一朱衣人前列金橘,命翁取之。翁曰:‘此正人,不可近。’”(《聊斋志异》)

  哇哈,此翁竟是狐中小盗,“盗亦有道”,不盗取正人君子。

  “有人宅后空屋住一狐,不见其形,而能对面与人语。其家小康,或以为狐所助也。有信其说者,因此人以求交于狐。狐亦与款洽。一日,欲设筵飨狐。狐言老而饕餮。乃多设酒肴以待。比至日暮,有数狐醉倒现形,始知其呼朋引类来也。如是数四,疲于供给,衣物典当一空,乃微露求助意。狐大笑曰:‘吾惟无钱供酒食,故数就君也,使我多财,我当自醉自饱,何所取而与君友乎?’”

  狐令人发噱欤?抑人令狐发噱欤?孟子曰:“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狐女)曰:‘我家无白衣女婿,须汝得科名,吾才与汝成婚。’生曰:‘考期尚远,卿何能待?’曰:‘非也,只须看君所作文章,可以决科,便可成婚,不必俟异日。’李大喜,尽出其平时所作四书文付女。女翻视良久,曰:‘郎君平日读袁太史稿乎?’曰:‘然。’女曰:‘袁太史文雄奇,原利科名,宜读。然其人天分高,非郎所能学也。’因取笔为改数句,曰:‘如我所作,像太史乎?’曰:‘然。’曰:‘汝此后为文,先向我问作意,再落笔,勿草草也。’李从此文思日进,壬午举于乡。”“……此事临邛知州杨潮观为予言。”(《子不语》)

  狐女所说的“郎君平日读袁太史稿乎”的“袁太史”者,即《子不语》作者袁枚也。狐女能读出太史文的“雄奇”,足证其有才、有学、有识。岂料者小狐女更机灵透顶,趁机顺竿儿爬,专冲向太史的痒处搔去。太史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赶紧找补了一句:“此事临邛知州杨潮观为予言。”无独有偶,《随园诗话》中亦有一则:“法时帆学士与书云:‘自惠《小仓山房集》,一时都中同人借阅无虚日,现在已抄副本。洛阳纸贵,索诗稿者坌集,几不可当……’”“几不可当”,趣极。袁夫子照样录之,尤趣极。

  絮叨了半天,诌得四行“顺口溜”:

  小狐狸有大说道,

  说来说去逗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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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开《史记》瞅一眼,

  更能把人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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