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值班室里,三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正在想心事,一面聊天。她们聊着搞对象的事,“成”还是“不成”,聊着考“夜大”还是考“电大”。
走廊的门一开,走进来一个装束洒脱的姑娘。她穿件蓝色宇航服,脚上一双天蓝底带白道的人造革旅游鞋,头发的长短和眼下那些时髦小伙子的差不多。她肩拎一只黑皮大书包,一手拎着旧帆布旅行袋,一手拎个网兜。跨进门廊,眼睛一睖,就找到了值班室。于是她也不放下东西,便用脚一蹭,把值班室的门开了一点,用一只脚顶住,说:“请给我登记个床位,我是刚分配来的大学生。”
值班室里的三位隔着玻璃窗早就看见她了。这时一小股寒风嗖嗖地吹进屋来。一个姑娘“哎哟”一声,连呼:“关门!关门!”来客把脚放开,跨前一步,门关上了,她进到室内。另一个姑娘叫起来:“咦!你怎么跑进来了!”
“我是……”来客一话未了,第三个开口的姑娘截住了她的话头。“知道你是大学生。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见得多了,噢,大学生就一直闯进值班室来了?”
来客一下子懵了。她拎着东西僵了半分钟,好容易镇定下来。她又说:“我要登记个床位。”
“外面去,外面等着给你登记。”
她们的语气缓和了点。
洒脱姑娘住下了。三个女服务员密切注视着她的举止,她的打扮穿着,对她又感兴趣,又怀着戒备。全招待所连客人带工作人员,就数她们三个和她,四个,最年轻。洒脱姑娘去打开水,在水房洗衣服,爱哼点歌:
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
三个女服务员本来也挺爱哼哼唱唱的,这几天都不作声。
不几天,那大学生挂了个电话。电话在值班室内。那三个姑娘也在里头。
“喂!谢老师吗?我是宋琼。太糟糕了!专业不对口……他们要我到资料室去,整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起码得干两年。我说,我大学是不是白上了……早知道我考研究生……明年?当然!明年再不给我调工作我只有考研究生了……”
她掠掠头发,挂上电话,情绪仍很激动。她想向屋里的人说点什么。可是那三个仿佛约好了似地一齐把脸略偏过去,眼光盯着别处。她只得开门出去。
较漂亮的那个服务员说:“德行!”不太漂亮的和最漂亮的都有同感。从此,大学生感到她们的戒备里带着厌恶了。
又过些天。大学生不顾她们的厌恶,又来挂电话了:
“喂……是,我是宋琼……就是,太不像话了!人家等了他这么多年……我见过,那女孩儿挺好的,大大方方的,一点儿不俗气,也挺好学,来看他,在我们女生宿舍住过……怎么,劝不了啦?他硬是不要人家,嫌人家工作不好……哼,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捞了一张文凭吗?我看他还配不上人家那姑娘呢!小绿豆眼儿……对,咱们得管管,给她介绍个更强的,气死他那势利眼……什么?他看上我?别开玩笑……不可能!我看不上这号人。去他的!”
电话一挂,她走了。
值班室里三个姑娘互相看看,一字不漏地回味起她的电话来。第二天,大学生感到那个最漂亮的女服务员首先改变了敌对态度。
又来挂电话了:
“喂……是,我是宋琼。你要的那套自学丛书我去看了。我看用不着全买,给你挑了几本。因为有的你可以看我的笔记,讲义也有……你别贪心……不,我不赞成你用我们的课表。你是上班的人。下班还得干点家务,别一下太急了,反而坚持不下去……我来给你重新列张课表……不行,那是基础理论,不能放在后面……对了。学完那本你再来我这儿换……关键是有恒心……不,也不见得就比在校生差。在社会上工作时间长了,脑子综合分析能力较强,理解力强,你有你的优势……关键是时间……再见!”
挂上电话,洒脱姑娘走了。
三个女服务员听着,真希望她再多讲点。大学生又发现,那个不太漂亮的女服务员对她非常和悦了。
“喂!我是宋琼。表妹分工作了?什么……不想去?为什么……站柜台?站柜台怎么啦?我还当过理发员呢……伺候人?是,我男女老少都伺候过,一天要给人洗几十个头。我已经洗了两千多个头了……好好,我过去说说她。”
不久,大学生和三个女服务员亲密无间了。早上,服务员们常来敲大学生的门:“懒鬼,快起床!上课了!”开开门,原来她们给她送来了信。这信得拿糖来换:“坦白!是谁来的?”
人们常常看见她们在一起,聊天,打水,看报纸,议论些年轻人的事。常常听见她们的歌声;
啊,年轻的朋友们,创造奇迹要靠谁?
要靠你、要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