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我轻轻地在她的耳边问。
她渐渐地恢复了,她说,他是个伪君子!她说,实际上他一直都在相亲,一直都在和另外的女人同居,她的家,她在省城的父亲,他从县城找过来的母亲,都在催他快一点儿再找一个对象。他在省城有工作,有房子,房子是我们离婚后他父亲给他交了首付买下的。他却还在哄我,他还想一边稳住我,在他的空窗期,甚至过来甜言蜜语地哄我,强暴我,满足他,和我同居。她说,我都看透了。
我说,你不要埋怨,你们离了,他找对象,相亲,是允许的。你们现在都是自由身,你们都可以去相亲,去找自己的情人,找新的人,谁也没有理由干涉对方,你也不用太约束自己。
她摇摇头。
孩子呢?
她说,孩子被他接走了,幼儿园结束了,接下来是上小学,他在省城给孩子找好了学校,是他的父亲帮助找的。现在她见一面孩子也不容易了。她说起她去省城,去见孩子,给孩子带去的食品和衣物,婆婆的态度。她说那天是和他说好的,周末过去看孩子,在那里住下来,两个人和孩子一起,他支吾着她也就去了。她却看见孩子被奶奶接回家,她找过去,前婆婆不让她进房间,他们吃饭时也没有人理她,把她晾在外边。她隔着窗户看见了儿子,儿子沉默地在餐桌上坐着,门打开了,婆婆用一个小盆子给她盛了饭菜,让她在门口吃。她没有接,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乞丐,她忍气吞声地把带来的东西留下来返身离开。连续几个周末他们都是这样,孩子似乎也被他们说服了,即使偶尔通话也很短暂,孩子当然是已经知道了父母的情况。又一个周末,费丽提前开车去了省城的学校,在校门口等着。然而,她看到了前夫和前婆婆,孩子已经被他们接上。她开车在后边追,跟踪到楼下,婆婆从车上下来,很严厉地看着她,说,费丽,你识趣点儿,现在已经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样会影响孩子的学习。孩子拉在前夫的手里,悄悄地向她挥手,她看见了孩子眼里的无奈,忍受和痛苦。
二十七楼的事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费丽说,你知道吗?孩子就是我的一切,那时候我万念俱灰。我把我站在楼顶的照片发给前夫,对他说,也许我真的会从楼顶上跳下去,你既然不让一个母亲看到孩子,这个母亲干脆从这世界上消失。我俯瞰着整幢楼,夜晚的霓虹五彩缤纷,可在高层根本看不到一个城市多么美好,我想了很多,有时候也很空白,后来就发生了保安把楼门锁上的事。
费丽说,我不服气,我一次次地去学校门口,我对他们说,不行,我就直接去学校找老师,找校长,再不行我去找律师,去法院,我说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争取权利的方式,我们的协议上有约定的。我去找孩子的爷爷,他在省城的一家单位里上班,他见了我,答应我做他儿子和他前妻的工作。孩子的爷爷的话起了作用,我终于又可以见到孩子,也可以把孩子接过来,在我这里偶尔过一个周末。
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那一天我们是下午见的面,她把当天的工作已经做了,她说,那个快递员每天准时去她家带货,也会提前过去帮她,给他带吃的东西。是个男的?她点点头,男的。我说,你小心一点儿。她说,你是吃醋了吗?我说,还不至于,反正,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她说,放心,我心里知道,快递员是个好人,就是业务关系。我说,关系是会变化和发展的。她哈哈笑笑,在我身上拍打了一下,你是不是想去做我的保镖?我说,你如果需要,可以。
我们走出咖啡厅,去了对面的步行街,步行街的夜市已经开摊了,街市上摆着各种民间工艺品,灯光映照着那些小物件,显示出它们的玲珑。走到小吃街,我们找了一家馄饨店,从馄饨店出来我陪她去地下车场里开车,灯光朦胧,那是一个车的世界。在车上,在她握住方向盘去打车时,我在暗淡的灯影里,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有缩,任我紧紧地抓着,我们此时没有说话,她把头斜靠过来,我抚摸着她的长发,把她揽在怀里。我越来越喜欢她的倾吐,越来越喜欢做一个聆听者,这个世界如此的静,我想对她说,费丽,谢谢你,让我聆听,你也许也想听我的故事吧。
车子开出车库,在夜色里行驶,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我下了车,我对她挥手,她和车淹没在城市的霓虹之中。临下车时,她说,朱骆,真不用我送你吗?我不让她送,我要在这个城市的夜色里走走,好好回顾她对我的叙述,好好想想我们在一个城市的生活,我在这个城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