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在召唤,大海在召唤,应战友之邀,我与夫人从北京驱车出发,前往秦皇岛。
正值隆冬季节,一连数日最低气温徘徊在零下16度左右,这是今年入冬以来,也是我在北京生活30多年以来遇到的极寒天气。汽车穿过城区,驶入高速路,沿途建筑物上、道路两旁还堆积着厚厚的残雪,太阳无力地投射在大地上,北风呼啸着卷起残雪在路面翻滚。
北京距离秦皇岛300余公里,我曾去过无数次,那都是在盛夏,而严冬前往,仅此一次。盛夏,秦皇岛是著名的避暑胜地,狭长而宽阔的海岸线为游人提供了搏击海浪的休闲场所,而严冬呢?我还未曾目睹过冰天雪地之下的大海风情,虽然我当过海军,常年生活在海边,但那是在湛江,冬季无雪。
素来,我对秦皇岛情有独钟,绝非仅仅因为这里有辽阔的大海,而是这座城市有着被大海浸润的厚重历史和浓郁文化。我的体会是,当自然景观与人文色彩融合在一起,那便是绝佳的旅游好去处。
秦皇岛,这名称本身就足以引发游人的思古幽情,当年秦始皇东巡至此,派人入海求仙而得其名。秦皇岛海岸沿线:既有东汉末年曹操登临碣石山留下的千古绝唱《观沧海》,又有大清王朝康熙巡视万里长城赞誉的天下第一《山海关》;既有伟人毛泽东“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的吟诵,又有诗人郭沫若“五岳之首是泰山,神岳之冠碣石山”的感叹;既有望夫石村千古流传的孟姜女庙遗址,又有老龙头景区宛如巨龙般直插入大海的明长城东起点。
轻车熟路,风驰电挚,出北京,越天津,过唐山,下高速,进入秦皇岛。冬天是这座滨海城市的旅游淡季,没有夏天的鲜花簇拥,绿树环抱,以及迎面扑来海风裹挟的浓郁的大海气息。由于刚经历连续几天大雪,房顶、树冠和马路上还覆盖着积雪,眼前呈现出一派萧瑟、凝重的氛围。
汽车直接停泊在战友居住的小区门前,这里住着夫人的闺蜜,她俩从18岁开始在军营相识,到如今年至古稀。战友盛情,又邀约了另外一个闺蜜陪同我们,安排外出游玩。她征求我与夫人的意见,是去商场、茶室,还是博物馆、电影院?并特别强调,眼下秦皇岛天寒地冻,比北京气温低,最好在室内活动。
夫人未置可否,盯着我,那眼神有我读懂的内容。
我说,上车吧,方向盘在我手里,人随车走。
每次来秦皇岛,有一处必打卡景点,老虎石海上公园,它位于北戴河风景区中心。夏季,这里游人如潮,热闹非凡,马路两旁停满了汽车。冬天,门可罗雀,游人稀少,汽车可直接驶入海边停车场。
公园周边是北戴河最繁华的商业街,店铺林立,宾馆、民宿扎堆。因而,为了吸引游人,这一带房屋建筑造型别致,参差有序,极具欧式风格,既有洋葱式圆顶,又有宝塔式尖头,而且浓墨重彩,十分鲜艳,均以大红为底色。而此时,在冬阳涂抹、白雪烘托之下,这些建筑别具一番风情,空灵、深邃、明快,宛如营造的童话世界。
公园门前有条马路,斜对过是一座小山,松林繁茂,一条木质栈道蜿蜒通顶。最醒目的是山脚处一块深红色巨石,上面雕刻着“北戴河”三个鲜红大字。这是北戴河的标志,就如同三亚海滩上的“天涯海角”巨石一样,成为旅游景点的名片。我每次来都要在巨石前留影,有一种“到此一游”的心理慰藉。此次,我与夫人在“北戴河”巨石前照了一张合影,定格了冰雪覆盖的冬天。
尽管是冬天,前来公园的游人也不少,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或者是父母带着孩子。因为这里营造的是与夏季截然不同的氛围,是由金黄的沙滩、银色的冰雪与碣色的礁石组合而成的海岸风光。
这里滩宽海阔,坡度平缓,最令人注目的是礁石,那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一堆两堆,而是成群成片的,从沙滩一直延伸至海里。而且这些礁石逶迤多姿、造型生动,有的伫立于沙滩,有的突兀于海面,浑然天成。尤其令人拍案称奇的是,它们状似群虎,或卧、或蹲;或笑、或怒,憨态可掬。
当现实与传说融合,便徒增了几分神秘色彩,也弥漫着历史与文化的元素。据说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后想长生不老,就在各处求仙问药。在此处遇到一座神奇的山,用鞭子抽打过之后碎石居然自己飞走。秦始皇便紧追着它们直到海边,石头却忽然不见了,只剩下一群老虎,吓得秦始皇仓皇而逃。最后猛虎化作千姿百态的石头,故得名老虎石。
这里位于渤海湾,是我国唯一的半封闭型内海,缓解了由深海扑向近海的浪涛流速。虽没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磅礴气势,但也有“水何澹澹,山岛竦峙”的恢宏壮景。因而,良好的自然环境造就了旅游胜地的美名,每逢盛夏时节,前来避暑休闲的游人络绎不绝。人们在海水里游泳,在沙滩上奔跑,在礁石间玩耍,享受惬意的盛夏时光。
然而,此时是隆冬,天寒地冻,海水还是那么清澈、湛蓝、滚滚流动吗?当我步入公园内,简直惊呆了,大海完全颠覆了我平素的认知,竟然冻成了厚厚的冰面,这是我第一次发现,海水也能够结冰。
海水不仅结了冰,而且无边无际,远远望去,仿佛与天际相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银色穹顶。天与海的颜色都是一样的,灰白而透亮,仿佛冻结在一起。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没有一点影子,难道也像东北人一样南迁了?太阳是白色的,光泽被冻凝固了,有气无力地泼洒在冰面上。
在这里,很自然地联想起伟人的诗篇《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伫立海边,面对白雪皑皑的海天,感觉眼界格外开阔,胸襟格外宏大,单调的灰白色也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冷色也平添了几许温暖。
近观眼前,礁石上面被积雪覆盖,四周裸露着崖体,零零碎碎的冰棱附着在侧面,昔日的虎威荡然无存。沙滩倒是露出了本色,那是游人用脚步踩踏出来的,间或有一片片,一坨坨积雪,仿佛铺盖的草坪和盛开的花朵。
冰面像玻璃一样,光滑,平整,许多人在上面遛冰,昔日的游泳场俨然变成了遛冰场。青年男女在上面穿梭飞驰,划出一道道曲谱般的线条,矫健的身影在海天间舞动。小孩子则坐在雪橇上,指挥父母来回奔跑,脚步声,滑雪声,欢笑声洋溢在冰雪覆盖的海面上。
三个女子一台戏,一路上夫人与两个战友没完没了地聊天,来到公园,三个人手拉手,说着,笑着,在冰上滑着,不亦乐乎。她们一会儿在冰面上,一会儿在礁石旁,摆出各种造型,让我给她们照相。原本,两个战友刚开始对我带她们来这里有点心不甘、情不愿,此时则尽情玩耍,似乎找到了冬游大海的乐趣。
两个战友也许根本不知道,对我与夫人而言,来这里绝对不是旧地重游那么简单,而是一种对岁月的追寻,对往事的眷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在秦皇岛海军某部报到。虽然在这里仅仅呆了几个月,又随单位南迁湛江。但是就在这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军人,她在秦皇岛海军医院工作。我俩第一次见面在秦皇岛市区,又乘坐公共汽车来到北戴河,于是,老虎石海上公园里,“北戴河”巨石前,第一次留下了两个年轻军人的身影。
此后,水到渠成,我俩一起完成了家庭角色转换,在岁月的风雨中牵手前行。冥冥之中似乎与秦皇岛有永远割舍不了的情愫,尽管后来我们在湛江生活了6年,尽管后来我们定居北京,但是秦皇岛俨然成为我们的乡愁。
秦皇岛是我们的家,战友是我们的亲人,今年冬季,我们回了家,见了亲人。老虎石海上公园里,“北戴河”巨石前再一次留下两个古稀老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