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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素描

时间:2024-05-25    来源:网络    作者:馨文居  阅读:

  一个树木的家庭

  我是在穿过了一片被阳光照耀的平原之后遇见他们的。

  他们不喜欢声音,没有住到路边。他们居住在未开垦的田野上,靠着一泓只有鸟儿才知道的清泉。

  从远处望去,树林似乎是不能进入的,但当我靠近,树干和树干就渐渐松开,他们谨慎地欢迎我。我可以休息、乘凉,但我猜测,他们正在监视我,并不放心。

  他们生活在家庭里,年纪最大的住在中间,而那些小家伙,还有些刚刚长出第一批叶子,差不多遍地都是,从不分离。

  他们的死亡是缓慢的,他们让死去的树也站立着,直至朽落而变成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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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用长长的枝条互相抚摸,像盲人凭此确信他们全都在这里。如果风气喘呼呼地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他们的手臂就愤怒挥动,但是,在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争吵,他们只是和睦低语。

  我感到这才是我真正的家,我很快就会忘掉另一个家的。这些树木会逐渐接纳我的,而为了配受这个光荣,我学习应该懂得的事情:

  我已经懂得临视流云。

  我也懂得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且,我几乎学会了沉默……

  萤火虫

  夜幕降临到困倦的树林。鸟儿回来了,在树叶问相互追寻。叶子声也不比他们的翅膀声更响。他们很希望能看见点什么。但是,星星太远了,而月亮也未落到足够近的位置。此外,山楂果和蔷薇子的殷红色泽也并不够。

  忽然,为了给鸟儿们的谈情说爱照明,谙于调配光度的青苔媒婆燃亮所有的小虫子。

  蟋蟀

  是时候啦!黑昆虫游荡够了,停止散步,回去细心修补他乱七八糟的领地。

  首先,他耙平狭小的沙子通道。

  他锯下细屑,洒到住地人口处。

  他锉倒那株专给他添麻烦的大草根。

  他休息了。

  然后,他给他的微型手表上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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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完事了吗?表打碎了吗?他又歇了一会。

  他回到屋里,关上门。

  他用钥匙在精致的锁里长时间转圈。

  他又在倾听:

  外面没有一点不安的声音。

  但他还是不放心。

  他好像抓着一根小链条一直下到大地深处,装链条的滑轮刺耳地响着。

  什么也听不见了。

  寂静的田野上,白杨树像手指般伸向天空,指着月亮。

  蝴蝶

  这封轻柔的短函对折着,正在寻找一个花儿投递处。

  云雀

  我从未见过云雀,即使黎明即起也是徒劳。云雀不是地上的鸟儿。

  今天早晨以来,我就踩着泥块和枯草寻找。

  一群群灰色的麻雀或艳丽的金翅鸟,在荆棘篱笆上飘荡。

  八哥穿着省长制服检阅树木。

  一只鹌鹑贴着苜蓿地飞翔,划出一条笔直的墨线。

  牧人比女人还灵巧地打着毛线,在他后面,样子相似的绵羊一个接着一个。

  一切都浸润着鲜艳的光泽,即使是不吉祥的乌鸦也令人微笑。

  但是,请像我一样倾听。

  你们听到了吗,上面,在某一个地方,水晶碎块在一只金杯里冲舂?

  谁能告诉我云雀在哪儿歌唱?

  如果我抬头望天,阳光会烧炙我的眼睛。

  我只得放弃见她的念头。云雀生活在天上,天鸟中唯有她的歌声能一直传到我们这里。

  喜鹊

  她全身漆黑。但是,她去年冬天是在田野上度过的,因此,身上还带着残雪。

  孔雀

  他今天肯定要结婚了。

  这本来是昨天的事。他穿着节日礼服,准备就绪。他只等他的新娘了。新娘没有来,她不该再拖延了。

  他神气活现,迈着印度王子的步伐散步,身上佩戴着丰富的常用礼品。爱情使他的色泽更加绚丽,顶冠像古弦琴颤动着。

  新娘还没有到。

  他登上屋顶高处,向太阳方向眺望。他发出恶狠狠的叫唤:

  “莱昂!莱昂!”

  他就这样称呼他的未婚妻。他看不到谁来,也没有人理睬他。习以为常的家禽甚至连头也不抬一抬。她们都腻烦了,不再去欣赏他了。他下到院子,对自己的美如此自信,所以也没有什么怨气。

  他的婚礼延到明天。

  他不知道如何度过白天剩下的时间,又向台阶走去。他迈着正规步子,像登庙宇台阶那样登上梯级。

  他翻起燕尾服,上面满缀着未能脱离开去的眼睛。

  他在最后一次复习礼仪。

  天鹅

  他像白色的雪橇,在水池子里滑行,从这朵云到那朵云。因为他只贪馋流苏状的云朵。他观看着云朵出现、移动,又消失在水里。有朵云是他所想望的。他用喙瞄准它,突然扎下他裹雪的脖子。

  然后,活像是女人的一条胳膊伸出衣袖,他抽回脖子。

  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一看,惊慌的云朵已经消失。

  但他只失望了片刻,因为云朵未等多久又回来了。瞧,在那水的波动渐渐消失的地方,有朵云正在重新形成。

  天鹅坐在他的轻盈的羽毛垫上,悄悄地划行,向云朵靠拢。

  他竭尽全力捞着幻影,也许,在获取哪怕是一小片云朵之前,他就会死去,成为这幻觉的牺牲品。

  但是,我在胡说些什么啊?

  翠鸟

  今晚,鱼没有上钩,但是,我带回来一种不寻常的情感。

  当我伸着笔直的钓竿,一只翠鸟过来歇在上头。

  没有比他更光彩夺目的鸟了。

  仿佛是一朵很大的蓝色花朵开在细长的枝条之端。钓竿在重力下弯曲。我屏住呼吸,因被翠鸟当做了一棵树而感到十分自豪。

  我坚信,翠鸟不是因为害怕飞走的,不,他准以为自己不过是从这根树枝跳到了另一根树枝。

  鹿

  我从路的一端走进树林,而他是从另一端来的。

  起先,我以为那是一个陌生人带着一瓶花前来。

  然后,我发现这是一棵矮矮的小树,枝条丫杈,没有叶子。

  最后,鹿一下子出现了。我俩全停住脚步。

  我跟他说:

  “靠拢来,什么也别怕。我带着枪,那为的是有气派,想模仿那些煞有介事的人。我永远也不会使用枪,我把子弹留在子弹盒子里。”

  鹿听着、嗅着我的话。我一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像是一阵风刮得枝条一会儿交叉,一会儿又不再交叉。他逃走了。

  “多遗憾!”我朝他喊,“我都幻想咱俩一起上路了。我呢,将我所喜爱的草儿亲手献给你,而你,就把我的枪横在鹿角上散步。”

  牛

  老牛缓慢地、安静地过来喝水。他们把脊背挺直,喝着水。水在极轻微地颤动。最后,他们凉快了,似醉非醉,又同时抬起头,像来时那样,乖乖地离去。

  但是,有一头牛留着。

  十分温柔的牧人并无恶意地戳着他臀部的干粪片,但没有用处:一头牛留着,蹄子插在土中,凝视着双角倒影,忘掉了自身。

  猪和珍珠

  猪一放到草地,张嘴就吃,丑陋的嘴脸再也离不开地面。

  他并不选择鲜嫩的草。他碰上什么就咬什么。他盲目地向前伸着那永不疲倦的鼻子,既像是一把犁刀,又像一只瞎眼鼹鼠。

  他只关心使那个已经像只腌桶的肚子滚圆。他永远也不注意天气。

  刚才,他的鬃毛差点儿在中午的太阳光下烧起来,但那有什么关系?而现在,低沉的云朵充满雹子,正伸展着,向草地倾泻,但这又有什么要紧?

  不错,喜鹊在不由自主地展翅逃窜。火鸡都藏进篱笆,而幼稚的马驹子在一棵橡树下躲避。

  但猪还是留在他吃东西的地方。

  他一口也不放过。

  他的尾巴摇晃着,照样显得非常惬意。

  他浑身挨着飞雹,但只是偶尔咕噜一声:

  “老是这些肮脏的珍珠!”

  母牛

  给她找个名字太难了,结果就没有给她起名字。她被简称为“母牛”,而这名字对她倒最为合适。

  而且,名字有多大关系呢?只要她吃!鲜草、干草、蔬菜、谷物,以至于面包和盐,她随便什么都有,而她也什么都吃、什么时候都吃,由于要反刍,还连吃两次。

  她一旦见我,就用分裂的蹄子迈着轻盈小步奔走,蹄子的毛皮与腿很相似,就像是白色的袜子。她来到了,相信我一定会给她点可吃的东西。而我,每次都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她,情不自禁地跟她说:“行,吃吧!”

  但是,她消耗东西是为了制奶,而不是肥己,一到固定的时间,她就呈献出满鼓的、正方的乳房。她并不吝惜奶——有些母牛是舍不得的——她很慷慨,只要稍微挤挤她四个富有弹性的奶头,她就排空奶水。她腿不动,尾巴也不摇,而只用她大而柔软的舌头玩耍似的舔女佣人的脊背。

  虽然她过着独身生活,因胃口很好也不觉得无聊。只有很少情况下,她才遗憾地哞叫,模模糊糊地思念她最近一次生产的牛犊。不过,她希望有人拜访。她两角竖立在额角上,嘴唇馋馋地挂着一线涎水和一丝草茎,殷勤好客。

  男人们毫无所惧地抚摸着她鼓胀的肚子;女人们也只需提防她的温存,她们对这样大的牛如此温柔感到惊奇。她们做着幸福的梦。

  狗

  这种天气,是不能赶波昂杜到外头去的。风在门底下尖利呼啸,甚至逼迫他离开了草垫子,寻找着最合适的地方,把可爱的脑袋悄悄伸到我们座位中间。但是,我们都肘靠肘紧挨在一起俯身烤火,于是我给了波昂杜一个耳光。我的父亲用脚蹬开他。妈妈骂了他一顿。妹妹则递给他一个空杯子。

  波昂杜打着喷嚏,去到厨房看我们是否已收拾就绪。

  然后,他走回来,往我们圈子里硬钻,也不怕被我们的膝盖夹死。瞧!他终于挤到壁炉一角。

  他在原地转了好一阵子,靠柴架坐下,不再动弹。他望着主人们,眼神那么温柔,谁都只能宽恕他。不过,差不多烧红的柴架和散出的灰烬烫着他的尾巴。他却还是待着。

  我们为他闪开一条过道:“喂,快滚,蠢家伙!”但是,他执拗不动。在野狗的牙齿冻得发颤的时光,波昂杜却在炎热中。他毛烧焦了,屁股烤灼着,但强忍住不吠叫,苦笑着,泪水盈眶。

  猫

  我的猫不吃老鼠,她不喜欢吃。她抓老鼠不过是为了拿来玩。

  当她玩够了,就饶恕老鼠性命,去别处沉思,身子坐在蜷曲的尾巴上,天真无邪。

  然而,由于猫的利爪,老鼠已死了。

  母鸡

  门一开。她就脚爪并拢跳出鸡棚。

  这是一只平常的母鸡,装饰朴素,从不下金蛋。

  在炫目的亮光下,她犹豫不定地向院子里走了几步。

  她首先看到的是灰堆,每天早晨,她都习惯于在那儿嬉戏。

  她在那里打滚,沾上满身灰烬。她羽毛鼓胀,双翅激烈振动着,抖掉昨夜的跳蚤。

  然后,她走到被最近一场骤雨注满水的盘子前饮水。

  她只是饮水。

  她小口小口地饮,脖子举起时刚够着盘子的边缘。

  然后,她寻找粮食。

  属于她的有嫩草。还有昆虫和遗落的谷粒。

  她啄着,啄着,不知疲倦。

  她时而停下来,挺立着,目光敏锐,嗉囊前凸,头冠有似当年共和党人的红便帽。她在用这只耳朵和那只耳朵倾听。

  而一旦确信并无什么新鲜事,她又开始寻食。

  她像关节性痛风患者那样高高举起僵直的脚。她张开爪子,小心地放下,没有声音。

  她行走时多像光着脚丫子的人。

  燕子

  她们每天都来给我上课。

  一声声呢喃在空中画出无数虚点。

  她们引出一根直线,到顶头猛然一顿,蓦地另起一行飞去。

  飞得太快了,花园里的水塘都无法临摹下她们掠过时的影子。

  她们从地窖一跃就登上阁楼。她们用轻盈的翎毛笔,把那谁都无法模拟的签名,一挥而就。然后,一对对地,她们括一个大括弧,晤面,聚合在一起,在天空的蓝色底板上,落下墨迹。

  可是充满友情的目光还追随着她们,如果你懂得希腊文和拉丁文,而我认识烟囱的燕子在空中描画出来的是希伯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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