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表决权的十三个人中有九个同时举起了手，还有三个在两秒钟后跟着举了起来，剩下的一个是教授，教授迟疑了一番，最后也举了起来。
“全体通过。”将军说，稍微转过头，气宇轩昂地将脸正对着对面的教授，语气却比刚刚和缓了许多：“教授先生，如果下次你再这样，先反对，又举手，我就认为你是捣蛋。”
大家“轰”，都笑了。教授很难为情，不禁缩了缩脖子，他本来瘦小，这一缩就更显得不成气候。将军说：“好，我们通过决议，将这个人处以死亡。下面我们共进午餐吧。”
教授忽然小声地补充一句：“我不是捣蛋。”没人理他，大家都站起来往外走，去餐厅。但要留下来一个人看守，将军目视教授说：“你留下。”
教授就没有再动。他明白这是将军要给他一个小小的惩罚，本来这样的差事应该由秘书来担当。
3
大厅里只剩下了布鲁诺和教授两个人，他们互相打量着，却没有说话，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而两个人又都没有与陌生人首次见面就迅速熟络的习惯。一时间有些尴尬。稍顷，教授找到了能做的事，他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摸出了一个面包，他把面包在手上亮一亮，解释道：“我有胃病，不能饿。”这样两人就算搭上了话。
教授刚要咬面包，忽然想起礼貌问题，遂停了口，把面包向布鲁诺举一举，客气道：“你也吃一点?”
布鲁诺摇了摇头，他心事重重，哪有心思吃?
教授说：“那么，我自己吃了。你一会儿有供应的盒饭。”
布鲁诺望着教授吃面包，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觉得不便打搅，教授的面包吃到了一半，停下来喝矿泉水，因为面包吃得满足，水也喝得可口，教授脸上表情平静。布鲁诺终于把话说了出来：“你们要判我死刑?”
“不是死刑，是死亡。‘死刑’这个词语是针对犯人的，你不是犯人，不能说是‘死刑’，只能说‘死亡’。”
“都一样。”
“不一样。我们是严格遵照法律程序的，没有把你当罪犯来看待。你看既没有给你上铐，也没有绑上你的手脚。”
“哦。”布鲁诺伸了伸胳膊，又站起身，两腿交替着动动，低头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遍，经教授这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这一点：自己既没有被铐，也没有被绑。真的，布鲁诺自打被带来以后，一直也没有意识到如果与罪犯相参照自己身上的这种不同。
“坐下，坐下。”教授说，“你可不要跑，你现在不是罪犯，一跑，可就性质不同了。你不跑，对你，对你的家人都有好处。”
“我没想跑。”布鲁诺听话地坐下了。布鲁诺这一句说的不是实话，他想来着，只不过又很快否定了这想法。他被带来时，经过了三道警卫森严的大门，他不可能跑出去。他要跑的话，瘦小的头发稀疏的教授决拦不住他，可他也只能是跑出这个大厅在院子里制造一些混乱，最终再被抓住。放开一万步说，就是他跑出那一道道大门，逃出这个戒备森严的所在，逃到大街上，逃出城市，逃往远方，可他也无论如何逃脱不了这个国家，最终的结局还是会被抓住。而那时，就像教授说的，“性质就不同了”。
“相信我的话，不要跑，你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全心全意配合，不论对你做出了怎样的处置决议，你都要配合。我是一个好心人，一切都是从对你有利的角度考虑。讨论的时候，你也听到了，我一直在努力想让你免于死亡，保全你的生命。”
“我听到了，我非常感谢。”布鲁诺说。
“不用感谢，也没有起作用。倒是让我自己心里感到轻松了。”教授说，后一句因为声音小，布鲁诺没有听清。
布鲁诺说：“其实是您说的最有道理，把我终身监禁，不能泄露秘密就行了。干什么非得处死我?”
“他们认为那样不保险，万无一失就是让你死了。也是那事的干系太过重大。其实你是为国家而死的，完全可以算是牺牲，应该够得上烈士，都能称为英雄;只不过没法给你发个勋章，因为一切都要秘密地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