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教授居然没有犹豫就往本子上写下了那所学校的名字,并说了声:“好。”
布鲁诺的心却乱了,一方面由于激动,一方面是由于还有些不踏实,他结结巴巴地:“这,这个学校,太,太厉害了,我们局长的孙子想办都没办进去。”他是想提醒一下教授它的难度,怕到时候办不进去成了竹篮子打水,那还不如现在就选择一个低一点的学校呢。
教授再次善解人意地说:“没有问题,你是为了国家而牺牲,我们是以国家的名义安排你的孩子转学,没人能阻拦。”
布鲁诺的眼眶里猛地蓄满了泪水。他太激动了。他不敢去擦,怕教授发觉,可泪水越来越沉,不受控制,一珠一珠地串成了串往下滚。
教授很淡然,望着他,把笔合在了本子里,等着他恢复平静。
布鲁诺突然站起来,给教授鞠了个躬。
这次教授赶忙摆手,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不用这样。”
布鲁诺真诚地说:“我非常感谢您。”
教授说:“我为你做的都是按照国家规定执行的,你不要感谢我,要感谢元首,感谢这个国家。”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布鲁诺接着提了第三个要求:“我的妹妹安娜,她失业了。她原本在汽车站卖票,因为经济衰退,汽车公司裁减员工,将她解雇。她在家里呆三年了,靠领失业保险金活着,但她活得很痛苦。她已经十三次求我托人帮她找个工作,可是我能量有限,一直没有办成。我妹妹现在都在怀疑我是不是爱她,我从小最爱我的这个妹妹,她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上个月我们吵了架,我妹妹说她要不是为了我和全家人的脸面,她早就去当暗娼了……”
教授说:“好,我们把她安排到火车站卖票。”
布鲁诺的眼睛里重又泛起了亮晶晶的泪花,他又差一点要站起来给教授鞠躬,教授预见了他的企图,提前扬起手制止了他:“别动。抓紧时间想你的要求。”
布鲁诺用力地想着,可他的脑子里被这三个要求得到了答应的喜悦占满了。
好久,他终于又想出了一点:“我叔叔家的弟弟文岑特,在南方读书,他的理想是毕了业做一个国家公务员。我希望不要因为我的这件事情而影响到他的前途。”
“不会的,这你放心。”教授说,“这个事件的知情范围,除了参与处置的人,不会再扩大半个人。你在这个世界上所留的信息,只到你进山采昆虫为止,就画上了句号。等过三年,按照法律程序,你的户籍档案上会添上‘失踪’两个字。然后,你跟这个世界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5
第五大街教育巷九号是一幢老房子,里面住着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们曾经做过教师,因此住在教育巷。两个老人身体状况一般,腿脚都已经不很方便了。
“让布鲁诺来修房子,也不知他在忙碌些什么,都一个月了也没有来修,这要是赶上下大雨,可咋办?”老头咕哝着,老头有点小心眼儿,整天担心下大雨。
“你急什么,还不到雨季呢!儿子整天忙,哪件不是正事?你还老用这鸡毛小事烦他。”老太倒是个稳得住的人。
“什么正事?他弄那虫子标本就不是正事,我早就反对!”
“儿子喜欢就是正事!”老太说。
“你懂个什么!这人活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活了八十二岁了,我见得多了!”老头说。
“我活了八十一岁了,我也见得多了,自己鼓捣个虫子那个啥标本,能碍着谁了?也就你,打从一开始就拦儿子高兴!”
“得得,不说了,我拦了二十年不是也没拦住吗?”
“你就不该拦,你不能让别人也都像你一样活着。这人活着要是不给自己找个高兴的事干,还有啥可高兴的呢?”
“可我活了八十二岁了……”
正在这时候,有人按门铃。老头停住话头,急慌慌的就去开门。老太在他背后喊:“慢着点你,看别摔着!那不是布鲁诺,他不是这样按门铃。”
开了门,门外站的是一个黑衣人,黑衣人盯着老头的脸,问:“请问这是不是第五大街教育巷九号约瑟夫·科尔雅切克先生的家?”
“是的,先生。”老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