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的教室,那么多人,这你都能发现我不在,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楔子
下午三点半,我们的最后一个客人付账离开。
夏松然把四方桌上的杯碟端进厨房洗,等他出来时,我已经在卡座上打开了电脑。
夏松然抽了张纸,把手擦干净,然后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坐在我身旁看了起来。
我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斜眼偷瞄着夏松然的侧脸。很快,以他为原型的男主人公就被塑造出来了。
我已经参照夏松然的样子,写了很多篇小说,不过,他不知道。
到如今,有数以万计的读者喜欢文中与他相似的男主角,他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我觉得有一点可惜。
我对他说:“夏松然,我给你找个女朋友吧。”
我看到夏松然翻页的手顿了一下,但他没有看我,说:“不用。”
如此果断的回答,是他一如既往的风格。
这让我又想到书吧里那些每天按时打卡、眼珠子都快粘在他脸上的女顾客。
我更觉得可惜了。
1.
夏松然还在上大学那会,就是这一副惜字如金的死样子。
他不迟到、不缺课、不谈恋爱、不理人,是L大颜值最高的怪人。
辅导员或许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会让他负责每节课前的考勤。
而那时的我,已经开始通过给各大青春杂志供稿,来赚取自己额外的零用钱,偶尔为了赶上最近的排期熬夜加班,第二天一早,肯定被夏松然抓个正着。
所以,一开始,我和夏松然是处于我单方面的敌对关系。
在某次月末核算操行分的时候,我在放学的路上堵住他:“同学,迟到一次扣三分,你给我扣了十四分,那还有两分是从哪里扣的?”
夏松然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上个礼拜四下午那节思修课,你早退了。”
我愣了一下,开始疯狂地回忆起来,礼拜四……思修……
我费劲地想着,好久,才终于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天我来“姨妈”,肚子痛,就提前十几分钟走了。
可是……我顺带地想起来,那天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身旁两个室友还在花痴着坐在第三排的夏松然认真听课的样子。坐了几百个人的大教室,我居然就这么被他逮着了?
我不免对这件事情产生怀疑,忍不住就脱口而出:“那么大的教室,那么多人,这你都能发现我不在,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夏松然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反应过来,脸上也开始发烫。我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瞎想什么呢,说不定人家只是心血来潮,在下课前又点了一次名。
L大的人都知道,除了他自己和学习以外,夏松然对其他什么都没兴趣。
看着夏松然古怪的眼神,我以为他会干脆地否定这个说法,甚至羞辱我几句,没想到,他低下头想了想,说:“如果我暗恋你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扣这两分,那就是吧。”
同班大半年,其实在以前,我一直觉得夏松然平日里表现出的那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姿态,是有作秀的成分,直到此刻,我才终于肯承认,夏松然,他就是高岭之花本花了。
其实,我和夏松然都知道,所谓的他暗恋我,不过是一句不痛不痒、还假得要死的托词,随意听听也就过去了。
可是,那个时候,我正被学校一个吊儿郎当的小胖子骚扰,整天避之不及,就不要脸地把夏松然暗恋我,并且我对他也颇有兴趣的话给放出去了。
当时的我只是认为,小胖子应该不敢去打扰夏松然,毕竟高岭之花,没几个人敢靠近,我不过是想让他庇佑我一阵。
我没想到的是,夏松然竟然那么招长辈的喜欢。在听说夏松然暗恋我以后,我们的辅导员及各科教授利用职务之便,事事都把我和夏松然凑在一起——从打扫卫生,到小组实验。
我和夏松然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熟悉起来,大一放暑假前,教授让我们单独去一个农村完成社会实践的课题。
课题是夏松然选的,地方也是夏松然和教授商定的,他也没想到会带上我。
周六的清早,夏松然站在校门口,拖着我的行李箱,叹气:“再这么下去,我都要相信,我是真的暗恋你了。”
这件事情其实已经被学校无数个人开过玩笑,但我还是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到,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好奇怪的感觉,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未尝不可。
我站在原地发着愣,夏松然已经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出去好远,在发现我没跟上后,回头叫了我一声:“你慢慢跟上来,我先去前面给你买点零食。”
2.
在被教授安排和夏松然单独完成社会实践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知道夏松然选择的课题是向农村在校中学生普及基本的法律常识,也知道我们要一起下到农村,并且因为交通不便,还需要在当地住上一晚。
可是,在大巴上持续颠簸了三个半小时,下车时,我看到雨后泥泞的小路,差点就哭出来了。
夏松然看到我苦着一张脸的样子,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我懒得伸手去接,夏松然自顾自地把塑料外衣剥去,直接将棒棒糖塞到我的嘴里。
其实,对于他这种野蛮的行为,我很想提出抗议,但糖在舌尖化开的那一瞬间,那么甜,我都不好意思再抱怨什么。
辅导员已经事先和这边打过招呼,夏松然下车后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人接我们到教职工宿舍去放行李。
那宿舍是一排靠山建成的平房,一间挨着一间,用一堵水泥墙隔开,夏松然就住在我的隔壁。
夏松然先帮我把房间整理了一下,才去到自己那边。他过去以后,我就在房间里无聊地预习着一会去讲课要用的稿件。
这时,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探头进来看我,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是临时工,听说有城里人来了很好奇,就过来看两眼。
我看他也没什么恶意,就任由他在门口站着。直到夏松然收拾好东西过来,然后厉声叫他离开。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夏松然这么凶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可惜,那人走后,夏松然很快恢复了面瘫,轻咳一声,让我去食堂吃饭。
我和夏松然到得本来就晚,去食堂那会已经是下午一点半,离上课的时间不长了。
不过,好在食堂给我们留了点菜,简单吃过以后,我们就赶紧去教室给他们上课了。
我课业不好,当初进法律系是因为分数低而服从调剂的,说共同完成这个课题,实际上也主要是靠夏松然讲课,我就给他打下手,在黑板上写下重点。
一个年级一个班,我们一个班一节课地讲着,前两个年级效果都还不错,虽然他们大都听得不是很懂,但仍旧对我们表示欢迎。
可是,到了初三,我才刚走进教室,就感到有一些不对劲,那些学生东倒西歪地趴在课桌上,班主任呵斥他们,他们也只是油嘴滑舌地跟着起哄几句。
夏松然讲课时,底下的议论声都快盖过他的,我实在忍不住,让他们小声一点。
有男生在下面喊:“老师,我要不要去给你找个喇叭啊。”
教室里一阵哄笑。
我还想再说几句,夏松然示意我不要跟他们计较,忍过这堂课,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可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去给他们发要填的调查表,发到最后一排时,靠窗的一个男生装作要过来接的样子,却故意撞倒了窗台上的花盆。
花盆瞬间掉落下来,碎在地上,我惊叫一声,低头去看时,发现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泥。
我带着怒气看向那个男生,他却一脸无辜地抢在我之前开口:“老师,你别这么凶,花盆都吓坏了。”
我强忍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夏松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讲台上走了下来,站在我的身后。
他冷冷地对那男生说:“看来,我刚才上的课,你没好好听,所以不知道故意伤人是犯法。”
说完,他一把拉起我的手,朝教室外走去。我一路被他带到了宿舍门口,心里突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夏松然让我进去收拾一下,再去澡堂洗个澡。
我看着夏松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吓人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暗恋我,那就好了。
还好事先有准备,怕路上遭遇下雨,我带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从背包里把它们拿出来,然后放在学校给我们准备的洗漱盆里,我就往澡堂走去。
教职工的澡堂分了男、女各一间,在宿舍的两头。我去女澡堂的时候,要经过夏松然的房间,看他的门是关紧的,也就没叫他。
这学校的澡堂说是澡堂,其实只是一个专供洗漱的房间,总共就一个大花洒,连帘子也没有。
我反锁上那扇薄薄的木门,又用墙角的一张小凳子抵住门,这才放心下来。
这个点是下课时间,外边来往的人很多,时不时就能听到一阵脚步声。我简单地冲洗了一下,不敢耽搁太久。
我迅速地拿好东西准备出去,才打开门,就发现门前站了一个人,正背对着我,腰板挺得笔直,跟放哨一样。
我疑惑地叫了他一声:“夏松然,你站在这干什么?”
夏松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耳根悄悄泛起红晕:“这里人多,我给你守着。”
啊?听到他说出这话,我突然不知道该接些什么,纵使我平日里再大大咧咧,此刻也禁不住红了脸。
3.
到了夜里,我出门去倒开水,看见夏松然搬了张凳子在我的门前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用电筒的光照着在看。
夜光下,我忍不住悄悄地欣赏了一下他的脸,学校那些女生花痴得没错,他真好看。
可这不是大晚上他坐在我屋门前看书的理由。我叫了他一声:“夏松然,你坐在这里干吗?”
他抬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这里晚上有很多野猫和黄鼠狼,你睡吧,我在这看书,它们就不敢过来了。”
我的心里涌入一股暖流,可他不会为了让我睡好觉,就在这坐一夜吧。
我有点扭捏地拍了他一巴掌:“你回去睡吧,我关好门窗,它们就进不来了,顶多在屋顶上看我一下,反正我盖着被子,睡相又差,不碍事。”
夏松然合上书,像是在思考什么。我以为他是在思考我刚才说的话,却没想到他冷不丁冒出一句:“嗯,你的睡相是挺差的。”
听到这句话,我吃惊得跟见了鬼似的,伸手去拽他的衣服:“夏松然,你说清楚,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睡觉了!”
许是想通了放心了,夏松然拍拍衣服站起来,拎起小板凳就朝他自己的房间走去,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高等数学课,你自己睡了多少节,心里没数吗?!”
“夏松然!”
自那次社会实践以后,我和夏松然的关系变得与以往不同了。
我成为他在学校唯一一个会主动联系的同学,甚至在假期,他还邀请我去北上广的法律机构做了几次志愿者。
其实,我并不是那种喜欢到处乱跑的人,但每次他有事叫我,我就忍不住会答应。
快毕业那会,学校里认识我们的人,几乎都已经默认我们在一起了。
我在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看法,虽然那时候,我确实已经对夏松然心动,但我心里始终期待着是他向我迈出那一步,而不是我自己主动出击。
我总是旁敲侧击着夏松然,暗示他——在同学眼中我和他的关系,但他似乎一点想法也没有,依旧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挺失望的。
因为赌气,毕业答辩分互助小组时,我向教授申请了和宿舍的女生一组。
教授问我原因,我说:“实力悬殊,我帮不了他。”
毕业答辩非同儿戏,教授考虑再三,便答应了我。
教授是最清楚的,我成绩很烂,而夏松然已经被推荐去知名事务所实习,把我俩放在一组确实不合适。
这个消息很快便被传了出去,有人说我和夏松然吵架了,还有人说夏松然把我甩了。
我懒得搭理那些流言蜚语,直到夏松然自己过来问我。
我把在教授面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夏松然皱着眉头说:“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其实,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又忍不住乱跳了一下,瞬间就后悔了。
可是,做人要有骨气,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们宿舍四个人,说好两个人一组,我怕她们说我……”
这个理由挑不出毛病,夏松然也向来不会多想,就相信了我,对我说:“你把你的毕业论文给我看看吧,我帮你分析分析。”
那天回宿舍以后,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舍友,她们直呼有一种爱情叫作“帮你分析毕业论文”,并大呼小叫地嚷嚷着——夏松然这朵高岭之花,第一次下凡挥洒甘霖。
我愿意相信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夏松然明明对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为什么他不肯说他喜欢我。
毕业离校的那一天,班上的同学聚完餐之后,组织一起去唱歌,玩游戏。
夏松然也很给面子,在别离前,第一次参加了班级的活动。
那天,他不但参加了玩游戏,喝酒轮到他了,他也没拒绝,丝毫没有不乐意的样子。
让我们感到佩服的是,优秀的人就连玩游戏也那么厉害,大伙都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夏松然才两杯下肚。
夏松然本来坐在我的左手边,隔了一个人,但游戏玩到一半,我身旁的人去上厕所,他就很自然地挪到了我的身边。
一桌的同学默契地起哄,夏松然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说:“你们再不认真一点,可就要再来一箱了。”
大家都能看出来,他是在转移话题,可室友心疼我无名无分,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他:“这流言传了差不多有三年了,你俩不能官宣一下吗?”
夏松然看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流言止于智者。”
4.
流言止于智者。
而我想的是,我和夏松然的缘分,也就止于我们离校分别的那一天了。
虽然我们都选择了去上海,但浦东和浦西的距离很远,我和夏松然之间的距离也很远。
夏松然进了国内一流律师事务所,我拿四年攒下的稿费开了家小书吧,在写作的空闲,学了做糕点和奶茶。
这期间大概有半年时间,我没有主动联系过夏松然,他偶尔会在周末或者假期叫我出去,我都以太忙或者太累给推辞了。
我想我还是喜欢夏松然的,所以,我并不太想见到不喜欢我的夏松然。
毕业后整整八个月,我们都没有见过面,直到不久前的一个下午。
那天下午,我坐在吧台前清账,听到门口风铃声响,就停下手中的活,准备站起来招呼客人。
在看到夏松然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背着光,让我有种看见神仙下凡的紧张感。
他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我的脸上。
夏松然朝我走过来,他似乎并没有认为我们这么长时间未见面已有一些生疏,很自然地在我走出吧台后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轻声和我说话。
我也很快适应了再次和他相处,就像我们从未分开过。
不过,夏松然这次来找我的原因,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他辞职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又不想回老家,打算在我这工作几个月。
我的书吧门口确实贴着招工的广告,我也确实很需要人手,但是,L大法律系的大才子来给我当服务员,我怀疑他是在耍我。
可夏松然说话又一向那么认真,让人连怀疑他的底气都没有。
我把事先打印好的合同摆在他的面前:“小店赚不了几个钱,我只能按市场价来付。”
夏松然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看过合同后,很爽快地签了字。
我和夏松然就这样,又聚在了一起,每天我负责做奶茶和烘焙糕点,他负责拖地、擦窗户、洗杯碗、倒垃圾。
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坐在卡座里,我写稿,他看书。
我们在这座快节奏的城市里过着慢节奏的生活,这是我从一开始就想要的,但我知道,这并不是夏松然想要的。
我好几次偷看他的时候,瞄到他手中书的封面,都是有关法律的专业书籍。我知道,他迟早会离开这里。
我觉得夏松然总这么待在我的身边,会让我心神不宁,而他也会很寂寞。
我对他说:“夏松然,我给你找个女朋友吧。”
他说:“不用。”
过了两个礼拜,大学同学组织回学校看望老师,夏松然虽然一向不喜欢集体活动,但探望老师这种事情还是会参与的。
我替他买了高铁票,早上去,晚上回,不过这是他的决定。
夏松然说,他马上就要开始新工作了,这段时间要好好准备一下,我没说话,合同是按月签的,他本来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我也早已做好他很快就会离开的准备。
5.
午饭过后的一阵子,店里还没来多少客人,我和夏松然悠闲地坐在卡座里休息。
夏松然也搬了电脑过来,在处理一份文件,我好奇地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夏松然言简意赅地回复我:“工作,算是赚外快。”
他从大学开始就在外面接私活,这我知道,也没再多问。
但我没想到他会对我的小说感兴趣:“你这次又在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把显示屏往另一边挪了挪:“《葫芦娃大战变形金刚》。”
开玩笑,我可不想他看到我那些矫情的文字和那些跟他相似的面瘫男主角。
夏松然笑了笑,好像还准备说点什么,这时店里又来了客人。
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她们到吧台点了单,然后坐在我们隔壁的卡座。
有女孩想看书,在书架上挑了一圈,回来时和同伴说:“这里的第一个书架上怎么都放的是言情小说,这家店的老板应该没什么文化吧。”
我敲打键盘的手顿了一下,已经在心里开始骂人了,但人家是顾客,我又不能发脾气,只是敲打键盘的力度越来越大。
我感觉到夏松然在看我,于是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夏松然突然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没坐到我的身边,而是坐在正对着卡座的散座上,捧着一本书,就开始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我近视,看他只是一个模糊的整体,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隔壁卡座的姑娘又在聊天了,小声说着他好帅。
之前那个拿了书的姑娘胆大,叫了他一声:“同学,你看的什么书啊?”
“言情小说。”夏松然抬头看了那个姑娘一眼,在看到她诧异的神情后,似乎还感觉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偶像写的。”
听到这话,我连忙从包里掏出眼镜,想看看他手里的书,究竟是哪位大神的作品。
可当我看清封面的时候,瞬间石化了,那是我大二那年发表的长篇处女作。
回学校那天,辅导员和几个教授被我们叫出来吃饭。自打毕业以后,不再受学校的约束,大家相处的氛围相比较以前轻松了不少。
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酒一箱一箱地上。
吃得差不多了,又有人提议玩游戏,我看夏松然被拉了过去,就悄悄地溜出了包厢。
因为我和夏松然一起出现,那些八卦的人总想拉着我俩开玩笑,可能是毕业以后,脸皮变薄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被夏松然否认的事情,虽然我们之间确实也没什么。
因为毕业那一次,夏松然确实有些伤到我,毕竟当时,我对他是抱有幻想的。
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所以周边也都是我熟悉的地方。
走着走着,我就走到以前最喜欢去逛的一家书店。
老板娘看到我,依旧很亲切,今年我的新书上市,她给我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老板娘跟我聊了不少,还问了我最近的生活情况。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她感叹了一句:“你们刚毕业那会,我还有点不习惯,之前有个男孩子,每个月都会让我给他留一本你签约的那本杂志,现在我都没见过他了。”
我愣了一下,我居然有这么忠实的男性读者?!
我的心里美滋滋的,看来,我的故事受众还挺广。
我正想向老板娘再打听一下,却突然接到了室友的电话:“你去哪了?夏松然出去找你,被车撞了。”
我回到饭店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室友在电话里也不告诉我夏松然被撞成什么样子,有没有去医院,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我跑到饭店门口,所有同学都已经站在了门口,我正准备找他们问清楚,突然看见旁边便利店前的身影很眼熟。
我停下来,那是夏松然,正和几个同学逗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身旁放着一辆半米高的电动小汽车。
那几个调皮的男同学即使进了社会,也还本性不改,指着夏松然恐吓那小孩:“你都把哥哥撞疼了,你说,要赔几根棒棒糖?”
我走过去,站在他们身后,有人看到我,冲夏松然使眼色。室友笑嘻嘻地对我撒娇:“来得挺及时的啊,肇事者还在这呢。”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这件事耍我,可看见夏松然没事的那一瞬间,我心里突然涌出一阵委屈。
这么久过去了,我还是对他这么上心,而他,也还是这么云淡风轻。
室友像是看出了我的情绪不对,连忙道歉:“哎呀,我错了,就开个玩笑。”
夏松然也看着我,笑了一下,像是在证实她说的话。
室友说:“我们不是从夏松然那知道你俩每天日子过得跟老夫老妻似的,有点羡慕,就想吓你一下。”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谁老夫老妻?!”
我知道她们只是在骗我,夏松然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太想搭理她们,生着气转身就走,大学城附近交通治安不太好,电动车、摩托车在人群中蹿来蹿去。我的余光看到夏松然朝我这跑了过来,随后,我就听到了尖锐的刹车声和室友的尖叫。
夏松然又被撞了。
6.
如果夏松然不受这点小伤,我应该就已经生气,并自己回上海了。
但看在他被擦到了一边胯骨,走路被人撞到会很疼的分上,我勉强和他同行。
在高铁上,我全程没有和夏松然说话,他在手机上处理着工作,有几次转过头来看我,在看到我冰冷的眼神后,也就没说什么。
直到我们打车到书吧,那会已经晚上八点了,我是去拿东西的,我以为夏松然会先走,没想到他居然在门口等着我。
拿完东西看到他时,我心里还是有些别扭,我以为他是要为伙同那些人耍我的事而道歉,却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告诉我,他与别人合伙开了自己的事务所,这几天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以后就不来上班了。
我沉默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哦”字。
我们两个人站在马路上,就这么看着对方。
当夏松然再次开口时,我以为我听错了。
夏松然说:“刚来上海那会,我每次叫你出门,你都不愿意。我后来问你室友,她们说毕业那天我说的话让你生气了,我道歉。”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和我说这些。
可是,我问不出口,他也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时候我没有和你在一起,那些是我们在一起的话确实只是流言,我们现在可以让它变成不是流言。”
“等等,”我的心突然开始怦怦乱跳,身为一个靠文字吃饭的人,他刚才的话让我听出了无数种意思。
我决定先回答他的第一句话:“可是,我还没有原谅你。”
那天的事,我后来经常不自觉地想起,我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没关系,我知道你还没原谅我。”夏松然第一次冲我露出那么绽放的笑容,差点把我迷得七荤八素。
他说:“你笔下的男主角,每一个谈恋爱都不能圆满,我知道,那是我。”
这一次,我更加目瞪口呆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松然的眼睛里噙着笑意:“我从你第一次来找我说话那会,就开始按月买你写的杂志,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也是,我默认了他的回答。
我是个“取名废”,我笔下的男主角的名字里带夏、松、然这三个字的不下十个,我还把我们的很多故事分给了他——抓住女主角逃课的男主角,为女主守夜的男主角……都是他。
夏松然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你以后还可以再多写几个故事,有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向女主角表达心意的男主角,每月按时买杂志把女主角当成偶像的男主角,为了让女主角感受到自己的歉意给她做了两个月服务生的男主角……”
我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这朵不爱说话的高岭之花,有些话他平时不说,这会说起来还没完了。
我说:“你想怎样让流言变成真的?”
夏松然想了想:“……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百年好合,一直在一起……”
他果然是不会说话,这都什么跟什么。
可我看着夏松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答应他不行啊,给了我那么多素材,就算是不会说话。
这可是个“宝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