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伸出手背揉揉眼睛。一切风景退去,眼前只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和一双半含笑意的眼睛。
原来除了眼泪,一切都是迷了路的幻觉。
“谢谢。”她接过茶杯,感激地说。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主编犹豫地摩挲着双手,“或许,我跟你说了太多,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意志的侵略呢?书是你的,选择权也在你的手中。”
舒曼浅笑:“谢谢您刚才那番话,我听您的。”
主编欣慰地点点头:“舒曼,有你这句话,我感到非常安慰。我今天不作为你的上级,而作为你叔叔辈的人,也赠一句话给你:只要你敢像火车头一样,带着你的、我的,以及许多其他人所相信的东西往前闯,我就敢站在你身后,哪怕是押上我整个报社为你护航。”舒曼感激而震惊地望着他。透过那副金属的墨色眼镜,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熟悉的神采。是的,那么熟悉。她几乎惊叫起来,那是皓天的眼神,是的,他从来不曾消失,他永远与她同在。
与栏目主持的见面约定在一家酒吧里。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长发女子,当她取下墨镜,舒曼吃了一惊。伊璇事先已经得知此事,显得很镇定。她身穿水蓝色针织衫,脖子上围着一条同色系的丝巾,道不完的北欧风情。舒曼虽然不太看读书节目,却知道伊璇很有知名度,连上酒吧都不得不戴着墨镜和帽子。
“伊璇姐,是你。”舒曼在她面前坐下。
“很吃惊吧?”伊璇一边递给她酒水单,一边说,“第一次听说书名和笔名,我就隐约感觉是你。你干得真不错,以后有没有兴趣来电视台做记者?”
舒曼笑着说:“电视台哪是我这种小鱼小虾待的地方?我还是适合待在报社,没有太多的规矩,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伊璇微笑着从提包里掏出那本书,说:“这才是今天的正事,我想向你了解一些信息。”说罢,她便开始询问舒曼写作背景、故事细节、灵感来源、写作心得,如此等等。舒曼一一回答。这些问题于她丝丝点点都记忆犹新,伊璇话音刚落她就能娓娓道来。
合上记事本,伊璇看着舒曼的脸,不太敢相信。
“想不到这三年的时间,你做了这么多事。”她的脸上浮现出那种遥远的表情,“怪不得皓天带我游叹息桥那天告诉我,你向来在小事上让他操心,大事上,却让他省心。”“他和你说起过我?”舒曼问。
“是的。”伊璇叹了口气,“那次我问他为什么不跟大家联系,他说他忙起来就总忘记事情,跟你约定定期联系的,一觉睡醒,却总是第二天了。他说你最让他感到安心,他却最对不起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忘记和你的约定。我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这也是为什么得到他出事的消息后,我犹豫着没有告诉你的原因。”
舒曼抿抿嘴唇。
“在想什么,又是这个表情?”伊璇指着她说,“在大学的时候我最害怕你这个表情。那时我就很不能理解,你小小年纪,怎么能做到这么镇定。”
舒曼定定神,说:“我是在想,如果许久都不能收到他的消息,只是因为像你说的,他睡觉过头了,该多好。”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匙子搅拌着果子酒,目光随着匙子轻轻移动。伊璇手托着下巴,凝神地看着她。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皓天的人。”端详舒曼许久,她缓缓开口说,“如今看来,或许你才是。你甚至舍得看他为梦想而死。”
舒曼摇头:“我和你一样,不舍得,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只是他有他的选择,我没有伸手拦住——虽然,我也未必拦得住。”她抬头看着伊璇,“伊璇姐,天哥哥已经走了。你还有很美好的人生在前面等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段时间不见,你又瘦了。”“谢谢你,舒曼。”伊璇握着她的手说,“你也要好好生活。”
那天舒曼目送着伊璇上车,转身走向车站。师姐走好,她心里默念。舒曼知道节目一播,她们可能就再无交集了。
节目顺利进行,读书节目的收视率和预期的一样有一定幅度提高,伊璇也如愿地放了一周假。夏日临近,报社开始为防火防暑和夏日刑事案件而进入了新一轮的忙碌中,舒曼也投入其中,生活一切如旧。至于她的书被抢购一空,出版社忙着重印,都不是她关注范围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