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疑惑地看着他。
“今天上午，电视台打电话到我们报社，说要采访你。”
“我?”
“没想到吧?”主编笑笑，“平时都是你采访别人，如今，轮到你自己被采访了。他们的读书栏目想推荐你的书，我擅自将你的电话告诉了他们，他们应该很快会联系你。”舒曼在脑海里慢慢把事情理顺。她看着主编一脸喜悦，想必他对于此事是十分赞成的，拂逆他的期待是件难事，可也不得不为。
“对不起，主编。”舒曼说，“我不想接受这个访问。”
“为什么?”主编大为意外。
“你是担心做了家喻户晓的名作家或名记者，会对你挖掘新闻产生阻力对不对?”舒曼点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默默无闻地走访大街小巷，倾尽你一人之力，你又能成多大的事情?我们报社纵然以全力相助，又能成多少事情?有一句话叫‘有多大能力，就要承担多大责任’，这是你的一次机遇，将你的思想和主张通过电视媒体推向社会的机遇。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赋予你某种象征意义，也可以更好地保护你。”陈主编深深地望着舒曼的眼睛，“舒曼，从新年晚会的天台上和你谈话后我就知道，你能做比你想象的更大的事情。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舒曼沉默了。
“还在顾虑什么?”主编说，“难道是害怕出镜?我知道，对于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子，一旦成为名人，所遭受的烦恼会比得到的虚荣更多，你可能因此而牺牲掉你的隐私，你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在公交车上呼呼大睡，不能在街心公园偷偷摘一朵喜欢得不得了的玫瑰，一言一行都会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虽然这种束缚确实为难了你这样一个热爱自由的女孩子，但是为你所热爱的事业做出一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主编的话让舒曼吃了一惊。她向来知道他是一个有思想深度的绅士，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内心竟然暗藏着斗士一般的热情。热情成就壮丽人生，这句话真没错。
“我……”她想回答他，可是一着急，连日积累的疲惫袭来，她感觉到失重一样的眩晕，在她的眼前，陈主编的影像渐渐变成水纹般模糊不清。
她甩甩头，坐在对面的人竟然变成了皓天。
他的神情、笑容一如既往的悠然淡定。周围的一切景物都越退越远，只剩下空旷的原野和挺拔的山峰，空气微微流淌，天地亘古不变的庄严。皓天的脸慢慢清晰，一步一步从远处走到她的身边。舒曼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他的，那双手湿润而温暖，竟然不似梦。如果上天下一道命令，在你我所拥有的生命、健康、学识，一切一切的事物中只能各保留一种，你会怎么选?他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我想把这一切都留住，她像望着上帝一样望着他说。
他轻轻摇头。你只能选择一样，做人不能这么贪心。
那……我选择你的理想，和我爱你的心。你一直朝着你的方向，我就一直跟着你的脚印。皓天不置可否地微微笑，他伸出双手轻轻环抱住她，声音如春风一般温暖宁静：谢谢你这么选，你让我们拥有了最脆弱的皮肉，却也拥有了不死的灵魂。还记得你最喜欢的童话故事《海的女儿》吗?
记得。
海公主愿意付出声音、容貌甚至生命交换的，不仅仅是她的爱情。
是的。人生天地之间，发肤筋骨都渺如尘土，自然世界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它们全部夺去。唯一属于我们的，便只有我们的意志，只有它才可以和天地同寿，与日月齐辉，它才是人之为人的尊严所在。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会失去你，我会后悔。
皓天轻轻摇摇手指：你不会失去我，就如你曾对我说的，我永远与你同在。
春风吹拂，山谷里响彻皓天声音的回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地将她彻底包围，她感到踏实而安全。同时，他环抱她的双手渐渐失去热度，舒曼仓皇地抬头，眼前浮动的是他的笑脸。她双目轻合，热泪滚滚从脸颊滑过。他俯身轻轻一吻，那个吻落在她的泪珠上，传递着温暖，安慰着她内心的每一寸痛楚。当她的泪眼渐渐模糊，那个吻也失去最后的热度，他的笑脸越来越淡，再次消失在山川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