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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飞机

时间:2024-09-16    来源:馨文居    作者:王越  阅读:

  梦是愿望的达成。

  ——弗罗伊德

  她从宿舍狭小的床上坐起。穿鞋时不知今天要做什么,也记不住昨天做了些什么。总是这么健忘。生活太平淡了,好像就没有可以值得一记的。趿拉着拖鞋,她在空荡荡的寝室里游走,撞到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其他人早已去了教室。也许是高中三年太缺睡眠,到了大学她变得有点贪睡,闹铃怎么都叫不醒她,同寝室的人也有意无意忽略她,不愿意喊她一声。所以很多时候她都因为迟到搞得很狼狈。

  看了一眼时间,第一节课已快结束。她匆匆收拾着,突然想到上午的课其实很无聊,去了教室也不过是刷刷微信,还不如在宿舍老老实实待着。这么一想,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刷牙的动作紧跟着放慢了,甚至都有些磨蹭。仿佛是有意让她成为传说中的丑女,镜中那张脸上又多了几颗痘,她很在意地左看右看,终究是无奈地吐了吐舌头。除了无法铲除那几颗痘,该打理的地方都打理过了。找出一块面包,随意吞吃了几口,又捧了杯水,她开始对着天花板发呆。脑海里蓦地跳出那男孩的脸,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每次想到他,她总是很开心,旋即又觉出了自己的渺小,如白雪公主身边那个小矮人。她想到自己的懒散,不认真听课,不喜欢参加社团活动,不热爱体育运动,不积极乐观——对自己的缺点,她总能找出一大堆来——这常常让她陷入自卑的深渊。他是多么优秀,光芒万丈,而她却平淡得几乎可以抹去了。

  对着天花板发呆一直是她喜欢的事,高中时就如此,以至于妈妈认为她被巨大的压力逼出了病,有一次还偷偷张罗着领她去看心理医生,惹得她很生气。妈您别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她说,我这是疗伤,自我疗伤,懂吗?她说的是事实,长久以来,她把天花板当成了一张白纸,可供自己在上面随意涂抹心灵的颜色,或书写一个个能让自己愉悦的故事。这时候的她总是很投入,几乎都分不清现实和虚构的界限了。假如生活变得雪白,可随意涂抹,她想,依着自己的想法虚构另一种人生,那该有多好呀。

  比如现在这个早晨,她将以怎样的姿态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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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的铃声准确无误地响起,不停颤动的手机好像要把全身各个零件都抖落出来。她猛地从床上弹起,不小心撞在了旁边的栏杆上,醒了。忍着疼痛揉揉眼窝,看到几张吃惊的脸。是亲爱的室友,她们之间融洽如姐妹,其乐融融。

  “怎么了?”

  “做梦了吗?”

  “有没有碰疼?”

  “没事。”她揉着撞得发红的胳膊,冲她们傻傻一笑,“什么闹钟呀,比原子弹爆炸都威武。”

  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流转的空气都变得欢乐了。

  跳下床,她快速穿衣洗漱,涂眼霜遮盖黑眼圈,感觉自己的脸又白了几分。和室友们手挽手去教学楼上课。一路上碰到几个要好的其他专业的同学,她对他们熟络地打着招呼,约好周末一起骑车出去玩。她拥有一大堆热气腾腾的友谊,朋友们都欣赏她,觉得她热情又有责任心,最重要的是会调节气氛,跟她相处一点都不觉着尴尬。

  上课时她坐在前排,认真听老师讲课,不时记一些笔记,对后面同学的吵闹置若罔闻,手机于她也形同虚设。老师们大多认识她,也常常找她互动。没课的时候,她出入于各种社团,每天的活动排得满满当当的。有一次妈妈还调侃她,你比你们校长都忙。她笑意盈盈地对答说,我们学校所有的领导加起来也没我忙。即便哪天没课,她这陀螺也转个不停。

  忙碌了一天,她揉揉发酸的眼眶,关掉电脑。刚刚结束了一个竞赛活动的策划,伴着可爱室友们轻微的鼾声,她悄悄上了床。打开手机,给自己心仪的那个男生发短信道声“晚安”。每天无论有多忙,她都不忘问候一声,这成了她每天的必修功课。她是在一次社团活动中认识他的,打那以后,心中就打上了他的烙印。她想法寻到了他的联系方式,知道了他的名字——宋一。他身兼数职,学习优异,是校园里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这样的男孩怎么可能没有追求者呢?但除了工作外,从不见他和某个女生走得太近,这正是她最最欣赏和期盼的。然而校园里渐渐谣言四起:他是同性恋。当这些话从一个朋友那里神秘兮兮传到她耳边时,她差点没笑岔气。

  想着明天的事,于一片黑暗中,她沉入了睡乡。

  素面朝天,她一个人走在热辣辣的校园里。

  这与想象中的一切大相径庭,但不管怎样她都能接受,不能说是逆来顺受,却也有点忍辱负重的味道。她知道现实就这样,容不得半点虚构,即使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她早习惯了这一切的平淡,不是有句歌词叫平平淡淡才是真吗?然而,心里终于还是有些不满,总觉得若真这么一直平淡下去,也太遗憾了。

  背着双肩包,她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微微有点驼背,给人一种拖沓感。路上的人都是三两成伴行色匆匆,这使她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路边有一丛鲜艳的牡丹,浓密的颜色很是刺眼,她微微一笑,倒有些轻蔑了。她拐向一条植满各色树木的空旷小径,离人群稍远一点,虽然孤单,却也安静得很合乎自己的心情。忽然,她伸出手臂打了个哈欠,她不明白自己最近怎么老是犯困,是因为没有午休吗?可是早上起得太晚,那阵子一点儿倦意都没有了。叫了外卖漫不经心地吃了几口,便躺在床上看村上春树的一本书。书里细腻的爱情使得她的脑海里又跳出了那个男生的脸,以及关于他的流言。她赶紧伸手捂了自己的嘴,怕憋不住的笑冲出喉咙,惊扰了舍友们的午休。

  怎么说呢,下午的课总是很烦人,最能“引人入睡”,老师讲得无趣,学生自然在犯困。这些课实在不是她所擅长的,她近来对学院开的课烦透了。有时她想,若是让英语老师把所有的课大包大揽,教室里又将是怎样的别开生面?那是个小个子男人,二十来岁,英文名叫Nick ,她们私下里都叫他——小尼。他戴一副无框眼镜,或者有金框,上课时总是很正式地着装,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看起来没有半点迂腐气。也许是因为他和他们年纪相当吧,大家都很喜欢他。他说他穿得这么正式,是对同学的尊重。如果是下午上课的话,Nick总是绞尽脑汁把昏昏欲睡的大家叫醒,让课堂多一点笑声和生机。他用特别欢快的声调,大笑着讲他过去和现在的事情,当然有些事可能是子虚乌有,可大家还是很爱听。比如,他说有一次他的室友下巴掉了,他轻轻一推就给安了上去。比如,他同学病得厉害,大家都以为没治了,结果他给他轻轻扎了一针,同学就又活蹦乱跳安然无恙了。当然他也会生病,但若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异样,因为他永远都活力四射。他感冒的时候,有一点鼻音,这让他的一口“台湾腔”变得很奇怪,惹人发笑。但老师们不可能都成为“小尼”——这就是生活,世界上连两片相同的树叶都没有,何况活生生的人?

  然而不管台上讲得多无趣,台下总有些认真听讲的同学,他们坐在前几排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即便一场大地震袭来可能也会无动于衷。她知道他们属于那种有理想的好学生,将来也可能抢到最好的工作或考研读博,有一个完美的前程,等等。可她总觉得这不是大学的全部。那么,真正的大学生活又是什么样子?这一点她也不知道。她只清楚曾经自己心目中的大学时光,与现在的生活截然不同。只是这些话,她从未对人说过。大家都各自忙碌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便是有人注意到她,也根本窥探不到她的内心。她静静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手里摊着的是那本看了一半的村上。没有人注意她,她也懒得和他们说话。所有的人都认为她静得像荷叶下的一汪水,其实她心里很希望有人跟自己交流,只是一直学不会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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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捧本书,时光就过得快一些。下课以后,她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那条幽静的小路上,晃晃荡荡,以为一切又会平淡无奇地结束,不经意间却又看见了他——宋一。这是她给他起的名字,她曾经为心中的男孩臆想过无数好听的名字,这一个是最满意的。终归他被她碰上了,也许只有他的气质才符合这个称谓,而他的真名反而被她忘记了。她看到他抱着一摞书,正匆匆走进图书馆。她心里冷不丁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跟着他。

  她偷偷跟在他后面,看他一步三个台阶地上楼。她气喘吁吁地追着,又小心翼翼尽量不让他注意到。宋一进入自习室,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她找了一个离他很近又隐蔽的位置,瞄见他手里的书好像是一套经济学课本。不知为何她心里萌生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像刚出炉的蛋挞。尽管她对经济学一点都不感冒。她拿出纸笔,认真地画出他的轮廓,各种样子的他:认真读书的他,主持节目的他,沉思的他,微笑的他……立刻那张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像。在最后她画了一个想象中优秀的自己,与他手牵着手,愉快地行走。下面用红笔挤出一段娟秀的文字:

  鱼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中。

  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中。

  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眼睑。她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假如将这张纸叠成飞机,让它悄悄飞过他的头顶,落在他面前,他会不会注意到她?但是她摇了摇头。等她再抬起头时,却发现那个男生没了影踪,还好桌上的书仍在。她迟疑了一下溜过去,看到摊开那一页上他刚劲的字体——“消费曲线加投资曲线是消费投资曲线”。心情忐忑地把刚刚画满了他的那张纸夹在那本书里,然后背了书包匆匆走出图书馆。

  这样匆匆而去,她没去想他看了那张纸后会怎样。想象反而飞离了现实,似乎又和某种场面接续上了。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关喆的《想你的夜》。她睁开了双眼,心情出奇得好。她记得今天大家要一起出去玩,他们约好在学校门口见面。当她洗漱一番到达的时候仍是有些晚了,大多数人已经在校门口等待,每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远看就像一个车展。她对自己的迟到有些不好意思,歉意地对他们笑笑,突然很惊奇地发现了一个人。

  宋一。

  他周围的空气都在发光。

  一帮人兴高采烈,一路哼着歌开着玩笑奔赴目的地。她平时也是很活泼的,今天因为他在,显得紧张羞涩而很少说话,只是悄悄跟在后面,看着他:他轻松地骑车,爽朗地大笑,他被风吹起的头发那么富有朝气。她对自己的眼光感到欣慰,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毫无死角。骑行一个小时,大家都有些气喘吁吁了,这时周边的草、树越来越多,风景的颜色也渐渐变得鲜艳起来,不比刚刚经过的高大建筑灰暗冷漠。有来过的同学叫嚷着停车,于是他们停在一片盛大的树木前。乍一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是一片果园,因为进出的门很小,又被许多植物的藤蔓缠绕遮盖,更是让人难以发觉。附近没有任何标识,不细看根本不会找到这一片园子。伙伴们一个个猫着腰从小门钻进去,顿时爆发出阵阵惊呼。他们看到了一片很广阔的土地,种满了成排成行的树。树上结满了诱人的果实,一颗颗圆滚滚引人垂涎的黄杏正欢快地摇摆,等着被人们发现、采摘。

  她拿着篮子走到一棵树下,伸出手很努力地够那个看起来又大又甜的,可那个杏子仿佛欺负她一般,在高高的树枝上左右摇晃偏偏不让她摘到。她正想呼喊朋友过来,有人已经稳妥地将那个调皮的果子塞在了她手里。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宋一。

  她整理情绪,微笑着抬头感谢他的帮忙,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已是波澜壮阔。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勇敢很自信,可在他面前还是紧张得直出手汗。

  “这棵树上的是大,可不怎么好吃,硬,有的泛酸。”宋一说着指向另一边的杏树,“你应该去摘那边的,别看小,吃起来甜。”

  “你似乎很懂这些?”她说。

  “我来过这里多次了。”他笑了笑,“有时候会过来帮个忙,这里的人我都认识。”

  她惊叹不已。气氛出现了微妙的沉默。

  “其实我知道每晚给我发信息的人是你。”他忽然说。

  “你怎么知道?”她错愕,惊奇的脸上浮出两抹红晕。

  “你在学校那么有影响力,电话号码当然是无人不知喽。”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很傻,内心的秘密瞬间被人拆穿,她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他直逼着她的眼睛:“既然很喜欢,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她羞涩一笑,言语和脸都有些躲闪了,“我,确实,对你感觉不坏。可是……”“可是什么?”男生认真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刻进心里去,“其实,其实我也很喜欢你……”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连带着树上密布的果实都在晃动,阳光照在树叶和杏子上,整个果园此起彼伏着金色的光芒。

  “我——”她低下了头,“没打扰你就好。”

  “你经常这样打扰我就好了。”他忽然笑了起来。

  一群人摘了好几篮水果,付了钱,踏上了返校的征程。回去的路上,他和她的自行车并列着,一起向前。

  走出图书馆阔大的门厅时,她看了一下手机显示的时间,离开饭还有一个钟点。这正是校园最热闹的时分,从教室里走出的学生纷纷奔向自己的目标,这时候的校园也最像个校园。她在图书馆楼旁边的一个布告栏前停了下来,随意地看着。这里能看到各种社团的消息。

  她想起了自己所在的那个文学社。那时,刚上大一的她,出于对文字的热爱,也不介意文学社的简陋,兴冲冲地报了名。一开始她是报以厚望的,但加入后基本没什么事,很少有活动。有一次社里搞了个“文化苦旅”的活动,她报了名,一行人去了郊外的一个景点。那地方虽不是什么有名的景区,甚至不收门票,但里面真的很美:碧波荡漾的湖水,干净清爽的瀑布,完美的阳光,还有她最爱的青石台阶,即便她再沉静,看到这样的景色也免不了兴奋起来。这绝对是个拍照的好地方,她看到了一对对拍婚纱外景的青年男女,拖着长裙的准新娘们随着摄像师的指示变换着姿势,显得那么夸张。她使劲想了想自己:不知将来是个什么样子?她没想到大家会选择一条崎岖的山路走,可自己居然不合时宜地穿了一双皮鞋,弄得特别难堪。没有台阶,地又滑,只有树根构成的坑可以踩。强压着心跳终于和同学帮扶着爬上山顶,却被告知没有别的路,只能原路返回。她往下面一看,天啊!这么陡的坡怎么下去啊,难道她要被留下来了吗?她把自己的状况发到了微信的朋友圈里,有个高中时的同学立刻予以调侃:“小妹妹,勇敢一点,实在不行就滑下去吧!”后来总算有人探索出了一条新路,一行人这才得以安全下山。

  布告栏上的信息密密麻麻的,她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一条关于文学社的消息。她转头正欲走,看到有个女孩朝这边走过来,她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几乎要伸出手打招呼了。但等那个女孩走过来,她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但她真像那个教过她西班牙语的老师,但是,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那是个外校的学生,长得娇小玲珑,笑起来甜甜的,声音也很好听。学期开始的时候她心血来潮报名学了西班牙语,跟着那个女孩学了很多东西,了解了一些那个国度的文化。记得有一次上课同学们都有事,只有她一个人去了,老师很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给她开了一下午小灶。毕竟是同龄人,她们的话也多一些,她就像姐姐一样,用温柔的笑和热情的话语融化了她孤寂的心。

  正想着,一架纸飞机悠悠然从天空划过,有点淡然的味道。她对这种事一向不予理睬,认为是无聊人的无聊游戏,可是那张纸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仔细盯着那个飘飞的纸飞机:那不正是她刚刚画满了他的纸吗?那是她对他的全部心意。是的,她认为是这样。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刚才还觉得很温馨的红色,现在却深深刺痛了她的神经。纸飞机在空中划过一道让人心碎的弧线,越飞越低,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承载不了自己的重量,摇摇摆摆,踉踉跄跄,栽落下来。

  重重地落在脚前,也落在她心上,砸出一个深坑,溅起一片伤痛。

  老半天,她抬头往飞机飞过来的那个方向望去,那是图书馆楼上他的位置,他的身影仿佛在窗口摇曳。她仰起头呆呆看着,夕阳的光芒明明很柔和,却刺得她眼睛生疼,泪流满面。

  良久,她弯腰捡起纸飞机,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屑,小心夹进了书里。

  果然。

  现实就是这么出奇的真实。

  也因为如此,她常常把天空看成一面巨大的天花板。她在那里能达成另外一种人生。

  他们一路向前。

  先是伙伴们不知去了哪里,他和她不知是被甩远了,还是把他们甩到了后面。然后,她发现前面忽然没了路。她的梦里时常出现这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巨大的压力让她窒息。因为不知道路在哪里,她吓坏了。她抓紧了他的胳膊。她感到那只胳膊是温热的,肌肉凸起,像钢铁一样有力。但她还是害怕,心里慌慌地跳。

  他一定感到了这一点,那只手一扬,她看到一架飞机自天而降,两只巨大的机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情景似在哪里见过。它曾重重落在她的脚前,砸在她的心上。然而这架飞机却平稳地落在了身边,像个庞然大物,然后,一眨眼间舱门打开了,登机梯也铺展下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路。”宋一仰着头,一脸阳光。

  “路?”

  “对,它飞起的方向就是路。”他说着站到了登机梯前,站得笔挺,像是在接待贵宾。

  “你是说我可以上去?”

  “当然。”他笑了笑。

  她的步子忽然犹豫起来,有些拘谨。她自己也纳闷,经历过各种场面锻炼的她,在他面前却总也放不开来。他向她探过手。她由他牵着,向高高的舱门走去。天说不出的蓝,像有人专门洗过了,一尘不染。

  “我们这是,”她忽然停住了,把脸扭向他,“要去哪里?”

  “去一个有爱的地方。”

  “你骗人,”她使劲摇摇头,“我不信!”

  “为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她突然有些委屈,眼前不知怎的浮现出一只纸飞机决然落地的画面。

  “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误解了。”他像是读懂了她的心,“那只纸飞机是投向你的,那是我对你的问候。”说罢,他牵着她进了机舱。舱壁上布满了画像,全是他画的,各种姿态各种样子的她。最大的一张是他们牵着手愉快地走。接着,她听到舱边的音箱里他富有磁性的朗诵:鱼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中。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中。

  “看,我一点都没骗你。”他微笑着,看她。

  “这,是梦吧?”她拼命咬着嘴唇,想用疼痛刺激自己,醒过来。

  “知道你是个爱做梦的女孩,”他说,“可现在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是吗?”

  “还会有假?”他把她带进了驾驶舱,安排她坐到他的旁边,又帮她系好了安全带。然后,他开始驾驶飞机。她发现,他操作起来那么熟练。

  “注意,可要飞了啊。”

  飞机在滑行,上升……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这个的?”她调皮一笑。

  “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他侧过脸来,眼睛里有亮亮的光点。

  机舱外,湛蓝透明的天空,宁静,宽阔。机翼下,倒退着朵朵云团,瓷白,洁净,变换着姿态,却是一个个爱的图案。她和他,乘着飞机,飞呀飞……向着她想去的地方……

  身边灰暗的建筑上映着绯红的光芒,那是夕阳给大地最后的馈赠。

  在宿舍楼下的水泥平台上,她坐了很久。不知为什么,这个想象或者说梦幻,让她变得快乐起来,甚至忘了时光的流逝。她手里静静躺着那只被揉皱了的纸飞机,她看着它,觉得它的伤口渐渐愈合,扑棱着翅膀有了飞起来的意思。她把它托在了手心,听到了起飞和机舱里他的声音。

  她忽然有了一种想大喊的冲动:飞吧,飞向你想去的地方。

  终于,她捏起了它,手一扬,抛向了空中。当它落到地面上时,她再次捡起来,再次抛出去。这很像是一种起飞练习,她一次次抛出去,又一次次捡起来,乐此不疲。

  一直到夜幕降临。

  她看着天上不多的几颗星星,感觉风比白天凉了许多。

  明天会下雨吗?她一边胡乱猜测,一边进了宿舍楼。

  到了宿舍门前,才发现出门时忘了带钥匙。本来就要抬手敲门了,想想又把手缩了回来——她决定去找宿管科借钥匙。她不想打扰室友们聊天或玩游戏。等她小心翼翼打开门,果不其然,她们都蹲在电脑前或对着手机,插着耳机和朋友聊天,不时发出夸张的笑。若在以往,她最多是淡淡地打个招呼,她们肯定也会像往常任何一次一样,不会有任何的回应,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冷漠。但现在,她却大声说了句什么,故意要逗笑她们似的。

  她发现那几张脸居然报以微笑,这让她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她上了自己的床铺,躺在那里把村上的书读完了。后来听着室友们兴高采烈说起了新款秋装,也坐起来跟她们讨论了一会儿。

  十一点的铃声响起,大家开始休息。她也沉入了睡乡。

  临睡前,她打开手机试着给那个男生写了条短信,只两个字,晚安。迟疑了一下,又删了。

  六点钟,她意外地醒了。

  看了一眼熟睡的舍友,她拿了本英语书,悄悄下了楼。阳光遍地,不像她昨晚想的那样,看不出任何要下雨的迹象。她瞅了瞅周边的树木,又嗅了嗅,觉得这个早晨有点不同于往日,有种特别醇厚的味道。难道是因为秋天要来了?她开始练习外语听力,好久没有认真学习过了,六级可一定要考过啊。

  那边凉亭下有一对牵手的男女,她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尽管知道自己今后面对的仍是一个人,她还是在心里深深祝福他们。

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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