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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滩书

时间:2024-09-16    来源:馨文居    作者:朱斌峰  阅读:

  公安又举起高音喇叭,对着水泥楼喊起来:胡天生!胡天生——楼里没有声息,一扇扇黑得发蓝的玻璃窗冷漠着,却又似乎躲着一张张诡秘的脸。

  公安不耐烦了,挥挥手,一名蓝装工人走上前,一锤砸掉水泥楼老式的门锁,推开了大门。公安、余飞和我鱼贯而入,轻而易举地走进了水泥楼。

  水泥楼里铺着地板砖,却少有家具,显得空空荡荡。一楼的厅堂里,墙上挂着海军战士天生的照片:他站在甲板上,背后是海水。他在微笑,难得伸开健全的双臂,似乎向大海呼唤什么。地上只摆着一组旧沙发、一张餐桌,还有一台电视机,一览无余。我们急慌慌地走上二楼、三楼,就跟客轮上的查票员似的,走进一个个房间,却没有找到一个人。那些房间大多空着,没有一件家具,隐隐地弥漫着石灰粉的气息,显然房间的窗户从没打开过。那个洲人从没涉足过的水泥楼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样神秘,跟平常人家没什么两样。

  我们只在三楼阳台上,看见一地空鸽笼,还有鸽子粪和零乱的白羽毛,天生养的那些鸽子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我们一无所获,坐在一楼客厅里,心有不甘地抽着烟。公安在楼梯处东敲敲西探探,忽地掀起一块木板,一个洞口豁然出现了,原来还有地下室没有被我们观光过。这个发现让我跳了起来,我晓得洲人都是玩捉迷藏游戏长大的,可以说洲上的街街巷巷、街上鳞次栉比的木楼就是个大迷宫,我们小时候就常常躲进阁楼、藏入米仓、钻进船舱、爬上马头墙,躲来躲去,找来找去,在躲与找中尝着无穷的快乐。此时的洞口简直就是从童年的记忆里敞开的,说不定那洞里真的养着一头江豚呢。

  我们兴奋而小心地顺着铁梯而下,走进地下室。地下室很幽暗,虽然有日光从网状的小窗里射进来,却驱不动那些囤积的黑。当公安打开灯时,我们看见了一盏百瓦的大灯泡悬在正中,看见了一张桌上笔记本电脑正在播放电影《泰坦尼克号》,还看见了一个女子。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上臂绑在椅背上,下臂却稍稍能自由移动,刚好够得着桌上的电脑鼠标和牛奶面包。她没有动,也没有惊叫,只是目光呆滞而恍惚地看着我们。她太白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有一颗黑得发亮的痣——她就是天生的女儿。

  10

  余老爷子和天生划着木船回来时,天已黑透了。江面黑得像一面大镜子,他俩仿佛是从镜子里走上沙滩的。

  沙滩还跟往常一样,半显半露着瓦罐、砖砾、旧家具,那是历年汛期发大水留下来的遗物。不远处,芦苇荡里,野水鸭在洼地里打着旋儿。远处,高高的摩天轮像风车一样慢悠悠地转动着,造船厂的铁锚雕塑拳头般砸向夜空。

  我和余飞坐在黑轿车里,眺望江面。我没跟他说,那烧去造船厂老厂房的大火可能与我有关,只是沉默着。

  我终忍不住了,说:天生哥……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余飞没有答话,吸着烟,眼神像水草一样飘摇着,半晌才说:你晓得我为啥要办造船厂吗?

  我哦哦两声。

  余飞兀自说:我晓得你在心里暗笑我,不就是为了赚钱么?这话没错,可是能赚钱的生意多了,我为啥偏要办造船厂呢?

  我抬眼细细地看着他,发现他嘴里的确掉了一颗牙。

  他还在说:我喜欢船……不是江里的渔船,而是能跑江过海的大船。小时候,天生哥退伍回来,我就爱听他讲海上的事儿……天生哥说他当的是信号兵,白天用手语,晚上用灯光打信号儿……说他常常坐在军舰的甲板上,看看大海,吹吹海风,还喂食海鸥……

  我插话:海上跟江上不是一个样儿吗?

  余飞像是生气了,强硬地挥挥手:不一样!海水是蓝的,不像咱们这儿的江水浑浊得发黑!

  我哦了声。

  余飞语气缓下来:你不晓得,那时我多么崇拜天生哥……我喜欢看电影《海魂》,爱听他唱《军港之夜》……

  我眼里隐约出现了少年余飞的样子,那时,他一到夏天就穿起蓝白相间的海魂衫,还特爱唱郑智化的《水手》,这么看来,他没有说谎。

  余飞以为我不信他的话,转脸看着我: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大扇贝?那就是天生哥以前从海边带回来,送给我的。

  我突然有了想跟余飞说说话儿的冲动,我想跟他说:我的《沙滩书》就要写好了,我觉得其实沙滩就是另一条江……可我怀疑自己一开口,余飞就会发笑,就会拿我打趣说:求你别整出外星人的样儿了,永礼不在家,他出去旅游了——他说的永礼是我们的发小,现在是精神病院的医生——他有可能会成为我下一部书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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