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酒坊的掌柜方义人才四十多岁,却毫无征兆地突然死了,根本没来得及将手上的祖传秘方交与两个儿子中的任何一个。
说起方家,数百年来,酒城方圆几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生意火爆得连掌柜的想喝一口都难——每坛酒刚一出窖,就被远远近近的酒商给抢购了。
方家为何如此火?全靠一张单传了十几代的酿酒秘方。为了这一秘方不外泄,方家祖上就立下规矩: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老辈咽气前,方得传晚辈。尽管这样,几百年来,方家祖辈还是发生过无数次的争夺,姑嫂对骂,妯娌撕打,叔侄残杀,兄弟火并,光人命就不下十条。至于酒城数十家大小酒坊,更是使尽了诱骗、欺诈、盗窃、抢夺等一切手段,企图获得这张秘方,但不知方家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使得秘方始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现在,这秘方唯一的掌握者已死,秘方难道就永远被带走了?
方义人的两个儿子,方玉和方琼,一改二十多年来的明争暗斗,更没了祖辈和父辈那样的刀光剑影,而是空前地团结起来。俩人从父亲生前的只言片语、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翻遍了所有可能藏匿秘方的地方,就差掘地三尺了,可一次次希望换来的却是一次次失望。
没了秘方的酒,品质大降,加之兄弟俩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寻找那张秘方上,生意很快尽显颓势:原来每天清晨都挤满摩拳擦掌等候进酒的各地酒商的门前一片冷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小酒商,嘴里还没有一句好听的话。再寻不着秘方,方家的生意就做到头了。
这天,老二方琼说:“哥,这家撑不下去了,与其你我兄弟双双困死其中,不如让一人另寻活路去吧。”
方玉明白弟弟想分家,有心不同意,却见弟弟主意已定,就问怎么个分法。
“哥,我是当弟的,尊敬哥哥是应有之义,就让我来守着吧,是死是活,我都情愿——祖宗留下的东西,总不能就这样断了。”方琼认真地说,“乡下的几十亩地,归你。”
方玉知道弟弟寻找秘方的心思还不死,有心说“我是老大,应该由我守”,但又知道弟弟为人狡诈阴险,这些年自己只知道跟着父亲学手艺,而弟弟一直在暗中培植亲信,如今这家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与他争斗,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再说,为了一个连影儿都没有的秘方哥儿俩撕破了脸,落下笑话不说,又实在不值,就答应了。
方玉走后,方琼依然一门心思地寻找秘方,方家更是一日不如一日。酿酒师傅和伙计们终于冷了心,纷纷卷铺盖走人。方琼也不在乎,整天拢着个手,家里、院里、酒窖、柜上,活像一匹饿狼,瞪着充满血丝的眼,四处搜寻。夜里也不歇着,把一切有可能的地方,一寸一寸,在脑子里过来过去。偶尔突然想到某个地方,就爬起来,衣也不穿鞋也不穿地奔过去,钻旮旯,攀墙壁,爬房顶……
时间终究不辜负奢侈于它的人,三十年后,方琼终于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秘方。
秘方就是神奇,早已名存实亡的方家酒坊立即重现了当年的火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半年后的一天早晨,方家门前的客商突然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多人前来退单。
“莫非我的酒出了问题?”方琼一坛一坛挨个儿尝了个遍,“没有啊,酒质一贯啊!”方琼正纳闷,伙计来报:城西刚开了一家叫“新方酒”的酒坊,都说其品质远远超过方酒,客商都奔那里去了。方琼赶紧前去看个究竟。
方琼没想到的是,这“新方酒”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自己逼走的哥哥方玉。此时相见,哥儿俩都不免一阵尴尬。好一会儿,方琼问:“哥,莫非你当年就找到了爹的秘方?”
“兄弟明知故问,爹的秘方不是被你找到了吗?”方玉一笑。
“那你这酒,哪来的方子?”方琼有被欺骗的感觉。
“兄弟,为兄问你,爹当年的方子是怎么来的?”
“祖传的啊?”方琼淡淡地说道。
“祖上又哪来的?”方玉追问。
“祖上?”方琼一愣,“大概,琢磨……琢磨出来的吧?”
“是啊!所谓秘方,不都是人琢磨出来的吗?秘方何在?不都在人的脑子里吗?”方玉认真地说,“兄弟,不瞒你说,当年我也像你一样,拼了命想找到爹留下的方子,直到你逼我出家门时我才改变了主意。我想,与其将时间花在寻找秘方上,不如自己琢磨出一道方子,说不定比爹留下的还好……”
方琼直羞得脸红一阵、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