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朝成化年间,山东有一位名叫彭应枫的监生选官做了陈留县丞。
一天,他的儿子去县衙里玩,无意中闯进了县令姚弘禹的内室。姚弘禹的妻子许氏见了,惊讶地说道:“这不是我的儿子吗?你怎么到了这里?”抱着他哭了起来。
刚好这时候,彭应枫也出来找儿子,见到许氏后大吃一惊,发现她竟然是自己的妻子,上前抱住大哭了一场,各自叙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一年前,彭应枫奉吏部公文,带着妻子许氏和儿子一同从山东来到了京城,前往吏部衙门,等朝廷选官。
彭应枫到了京城后,住在西华门外一个叫王婆的老妇人开的客栈里。
他跑到吏部去打听消息,得知还有半年时间才轮到自己被选。他本想先回山东老家,和妻子许氏商议后,又觉得回去路途遥远,没有钱做盘缠,只得在这里等着,由许氏做些针线枕头、花鞋绣衣等等来补贴家用,以支付店资。
2
一天,住在他们对面楼上也等待选官的浙江举人姚弘禹偶然看到了许氏,见她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便向店家王婆打听道:“住我对面楼下的新娘子是哪里人呢?”
王婆笑着回答道:“她是山东监生彭应枫的妻子许氏,今年刚满二十四岁。”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姚弘禹一眼。
姚弘禹听了急忙说道:“小生想和这位妇人见上一面,以解相思之苦,不知王婆可否帮助小生?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婆知道了姚弘禹的心思,又见他出身富裕,出手阔绰,立时心生一计,对他说道:“此事不难,你不仅可以见她一面,甚至还可以娶回家去。因为彭监生正愁吃穿,想要把妻子卖掉。”
姚弘禹一听大喜,笑着说道:“如果真能这样,小生就要麻烦王婆您了!”
王婆笑着答应了,就让他先回去等待自己的好消息。
3
王婆等姚弘禹回去后,心想:“彭应枫现在还在等待选官,身上不仅没有银子,连房钱都还欠了不少。”于是,她便去了彭应枫和许氏的房间,看到许氏正在做花鞋,而彭应枫却无所事事,在一旁逗三岁的儿子玩。
彭应枫和许氏见王婆来了,连忙招呼她坐了下来。王婆便对彭应枫说道:“彭大官人,你整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午门外抄些榜文,每日也可以挣些钱呢。”
许氏听王婆说得有理,就对丈夫说道:“婆婆说的极是,你就去那里看看吧!”
彭应枫听了,便带了一支笔,到午门去了。
彭应枫到了午门,正要去问人,突然从钦天监里走出来一个校尉,一把拉住他问道:“你会写字吗?”
彭应枫点了点头,校尉便把他带进了钦天监,见到了总管李公公。李公公见他的字写得很好,就让他在东廊里负责抄写表章。
4
晚上,彭应枫带着五十文钱回到客栈,把钱交给了许氏。许氏非常高兴,就同他一起买了些礼物去答谢王婆。彭应枫感激地对王婆说道:“真的要多谢婆婆的教诲,我现在在钦天监里替李公公抄写表章,每日有五十文钱的佣金。”
王婆听了喜不自胜,笑着说道:“这真是一件大好事,不过李公公一向爱人勤谨,你也不要天天想着跑回来,不如带着儿子好好待着那里写上一个月不要出来,他自然会对你非常敬重。这对你日后选官也会大有帮助,你的娘子住在我这里,也不需要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她的。”
彭应枫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第二天便带着儿子一同走了,只留下妻子许氏一个人住在客栈里。
5
见彭应枫离开了客栈,王婆便悄悄地来到了姚弘禹的房间,又跟他说起了彭应枫要卖掉妻子的事情。
姚弘禹大喜,问彭应枫想卖多少银子。
王婆答道:“只要一百两银子。”
姚弘禹听后,立即取出七十两银子作为定金,又给了十两银子给王婆做酬劳。
王婆高兴地收下了。
钱已到手,王婆又问道:“姚相公现在选了哪里的官职呢?”
姚弘禹也不隐瞒,笑着说道:“经过多方打点,小生刚刚接到了陈留县令的官凭。”
王婆闻言大喜过望,对他说道:“彭监生叫姚相公明天就启程,他会派轿子将许氏送到渡口。”
姚弘禹听了,高兴地说道:“如此甚好,我明日一早,就请好官船,在张家湾渡口等着。”说完,欣喜地送王婆回去了。
6
第二天一早,王婆雇了一顶轿子,来到许氏门前,对她说道:“小娘子,彭相公在钦天监干得非常出色,李公公很赏识他,现在派了轿子过来,把你接过去跟他一起同住。”
许氏听了,没有丝毫的怀疑和犹豫,收拾好行李就上了轿子,被王婆一直送到了张家湾渡口才落轿,却发现只有一艘官船在迎接她,丈夫和儿子都不见踪迹。
许氏大惊失色,急忙问王婆是何原因。
王婆答道:“事到如今,实话跟你说了吧!你的丈夫彭监生因为家穷,就让我出面,已经把你卖给了姚相公。姚相公现在已经做了陈留县令,家财万贯,又未曾娶妻,你做他的老婆也不算辱没了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许氏见这种情况,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姚弘禹上任去了。
王婆得了余下的银两,也回到了客栈。
7
一个月后,彭应枫写完了表章,就带着儿子回到了客栈,却遍寻不见妻子,便去问王婆。
王婆吃惊地问道:“前些天不是你派了轿子将她接走了吗?怎么反倒又来问我要人呢?这不是故意来为难我吗?”
彭应枫听完茫然若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他在京城里举目无亲,又没有钱财,只好忍气吞声地离开了客栈。
为了养活儿子,彭应枫便在一家裁缝铺里学起了做裁缝。
过了一些日子,吏部郎中邓世杰的府里要做衣服,师傅便带着彭应枫一起去了邓府,因儿子无人照料,也一同抱了过去。
到了吃饭时,邓府的仆人拿了两个馒头给彭应枫吃,他见儿子在一旁睡得正香,就把馒头包了起来。
仆人见状,疑惑地问道:“师傅,你怎么不吃馒头呢?”
彭应枫说道:“我现在不能吃,这馒头要留下来给儿子吃的。”接着还把自己的遭遇跟他说了一遍。
仆人听罢,感慨万分,又拿了两个馒头给彭应枫,还去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邓世杰的夫人张氏。
8
吏部郎中邓世杰的夫人张氏听了也很感动,就让仆人把彭应枫叫到堂上,隔着屏风问清了详细情况,对他说道:“彭监生你就不要再做衣服了,就在府里暂且住下,我丈夫也是山东人,等他回来,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他,让他给你选官。”
彭应枫听了,感激涕零。
没过多久,吏部郎中邓世杰回到府里,夫人张氏便对他说道:“相公,这个裁缝并不是寻常人,他是山东来的监生,因为在此等待选官,妻子遭人拐卖,自己则靠做裁缝为生。老爷应该看在同乡的情谊上,扶持他一下。”
邓世杰点了点头,让人把彭应枫喊到面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见他果然仪表堂堂,就问他道:“你既然是监生,把你的凭证给我看看。”
彭应枫连忙从胸前掏出了朝廷的公文,呈给邓世杰看。
邓世杰见他果然是监生,又看了看选官表文,对他说道:“你的选官日期在明年一月,如果你明天写一个自愿去边远地区任职的申请,我马上就可以选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彭应枫一听,急忙跪下叩谢,当即写好了一份申请,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呈交给吏部,邓世杰果然先选了他,并任命他做了陈留县丞。
9
彭应枫拿到官凭,先去了邓世杰的府里辞行,又到客栈里与王婆道别,王婆听闻他已选官,便问他道:“彭相公去哪里任职呢?”
彭应枫回答是去陈留县任县丞。
王婆一听,顿时胆战心惊,却又心生了一计,告诉他道:“彭相公在我的小店住了这么久,我也没有什么东西相送,这里只有一套青布长衫,一顶五色绢帽,希望你不要嫌弃。”
彭应枫感激不尽,忙换上了新衣新帽,准备第二天一早启程上任。
晚上,王婆把亲弟弟王明喊来,告诉他彭应枫已经授了官职,吏部郎中邓世杰暗中托彭应枫带了五百两金子送回家里,让王明在半路上杀了彭应枫,抢了金子,两人对半平分,又告诉他彭应枫的衣着服饰。
王明听了姐姐的话,提前埋伏在彭应枫的必经之路上,等他来到时,拔出刀来就要杀他,抢夺金子。
彭应枫抱着儿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哭着把自己的遭遇都告诉了他。
王明一时生了恻隐之心,又见他并没有什么金子,便把姐姐王婆要自己害他的事说了一遍,还把他们给放了,将王婆送给他的衣帽拿回去交差。
王明回去后,把衣帽交给了姐姐王婆,对她说道:“彭相公已经被我杀了,这是他的衣服和帽子,可是他并没有什么金子。”
王婆见状,也没有多说,只是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弟弟一番,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10
彭应枫到了陈留县,做了县丞,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谁知却无意中又遇到了妻子许氏,两人最终得以重逢。陈留县令姚弘禹回来后,得知了消息,吓得魂飞魄散。
不久,彭应枫上告到了府衙,夫妻两人诉说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知府听了大怒,便将案子上报给朝廷,一一查明了姚弘禹的罪行,将他充军到广西,又派人赶赴京城西华门外抓了王婆,先打了她一百大板,再将她斩首示众。
最后,朝廷又任命彭应枫接替姚弘禹,做了陈留县令,一家人终于又团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