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也一改往日的锅盖造型,开始了各式潮流发型。
于家庄的男人变了、女人变了,全变了。
——翻天覆地地变了。
二愣子的爹趁自己下台之前,又做了一件好事,把饲养场里饲养员住的屋子分给了她们。于老太、傻丫头,没亲没戚,没田没地,还是那样吃着百家饭,相依为命地活着。
腊月的天寒冷,没事做的男人们吸着自卷的旱烟东家西家地谝闲传。
孩子们拿着大人们的手电筒,满屋顶草垛的抓麻雀玩。这天二愣子和几个孩子窜到于老太家屋顶草垛上。
二愣子爬到屋顶上,狗蛋站在下面用手电筒照着。
“妈呀……”二愣子一脚踩塌了屋顶,肥胖的身子夹着乱草掉了下来,掉在炕上,炕被砸塌了一大块。二愣子吓得爬起来夺门便逃,用力过猛,推倒了木门。
于老太住的房子是队里十多年前用玉米秸铺盖的,多年未修补,下雨进雨,刮风进风,哪经得住二愣子的这番折腾。
第二天,二愣子的爹带着工具准备给修房子,进屋就见墙熏的黑糊糊的,只有一小块当年饲养员睡过的土炕,炕上铺一块破芦苇席,一堆破棉袄。于老太张着嘴,歪着头,脸色煞白地躺在那,腿让二愣子昨晚一屁股给压断了。傻丫头垂着头,倚在土炕的旮旯里,大花棉袄敞着,露着一只成熟的奶子。
——于老太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没人知道。
二愣子的爹问了一句傻丫头,傻丫头垂着头说了那个字。
二愣子的爹张罗着队里人家凑钱买了一口棺材,一口漆得猩红猩红的松木棺材。
下葬那天,天出奇的寒冷,灰蒙蒙的,下了雪,很厚的雪。
傻丫头照例提着裤子,垂着头,坐着拉棺材的牛车上了山。
没有披麻,没有戴孝。没有哭。
在棺木下葬时,汉子推了推垂着头、左手提着裤子、站在雪地里的傻丫头。
“快哭……给奶奶送行……别让她白疼你一场。”
傻丫头左手提着裤子,垂着头还说着那个字。
于老太死后,于家更是冷清,感觉是坟。
——一座住着活人的坟。
傻丫头垂着头,左手提着裤子,吃着百家饭,走到哪便睡在哪,有时好几天才出现在队里。
饲养场被废弃着,本村一汉子,快三十了,好不容易讨得一婆娘,结婚没房,便占了那块地盖房时,将于老太的遗物丢到黄河边。李家庄的小光棍早起到黄河边饮牛,急,拉屎没纸,拿起破棉袄便擦,发现棉袄里面全是“袁大头”,屁股也顾不上擦抱着破棉袄便往家里跑。不久,小光棍也娶了婆姨,成了家。
有人推翻过去关于于老太铁定传说的依据,又有了新的版本:于老太解放前是国民党军官的姨太太,解放军打到南京,男人逃到台湾。逃跑时,留下一大笔钱,要她等着他回来,可一走便没了音讯。又有人传说,于老太是土匪的压寨夫人,被剿匪时男人死了,便抱着钱逃了。
传说归传说,于家庄的人们依旧活着。傻丫头住到了黄河滩看瓜的窝棚里。
说是窝棚,不如说是一堵墙。棚顶已被拆得只剩下几根木棒,队里饮牛饮马的社员,尿急拉尿,屎急拉屎,臭烘烘被蚊蝇占领了。三伏天炎热,讨完饭归来的傻丫头,脱了衣裤,光着身子找虱子,捉到一只放到嘴里,嘎嘣吃了,感觉比山珍海味还香还脆。满嘴的虱子皮,污血。
傻丫头到村里讨吃开始光着身子,调皮的孩子追在身后,用泥巴、土块丢她,胆大好色的上前摸她的屁股、奶子、甚至傻丫头老说的那个字的地方。
傻丫头垂着头,反复着那个字。
看不过眼的汉子和有修养的老人,笑着、骂着,好心的婆姨拿出自己过时的衣裤,给傻丫头穿上。
“哟,羞不羞,是不是想男人了?明给你寻个婆家,再不穿上可就没人要了,羞。”
“没羞,光个×满街跑……”
婆姨们也习惯了用傻丫头说得那个字来说傻丫头,最初有些羞于出口,慢慢地比傻丫头的发音更准确,充满了韵味。
——高人,真是高人,于家庄的男人真是绝顶聪明,只要你说过一遍,再从他们口中说出绝对的标准,甚至超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