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关照是应该的。这是晶晶的女朋友。老婆开始“老三篇”盘话。无非是父母哪里高就啊,家里姊妹几个啊,毕业后有何打算啊,诸如此类的常规性问题。张茜说,她母亲做生意,父亲在检察院,有个弟弟上高三。至于毕业后的打算,她是这么说的。她说,我今年夏天就毕业了,先留天津吧,随便找份工作,陪晶晶读研究生,等晶晶毕业了,我们再另做安排。她很刻意地强调了“我们”这个词。说话的时候,她没看老辛老婆,而是盯着老辛。老辛装作没看见,只感觉一双鹰隼凌厉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飘来飘去。这让老辛很不舒服。看来晶晶是向张茜透了老底的,这个家里,别看当母亲的咋咋呼呼,其实是咬人的狗不狂吠,真正当家的,是看上去云淡风轻的父亲。
张茜就这么住下来。老婆退休了,却闲不得,在精神病院当了一辈子护士,除了打针输液,除了将人绑起来电击,除了练就一副花腔女高音般的铁嗓门,坐诊看病则全然外行。老辛虽从办公室退下,人脉却依然活络,他就找了家印刷厂,让老婆到那里看机器。看机器比看精神病人容易多了。老辛呢,继续打他的野鸟。虽然打鸟的手艺日益精进,却总是有点心慌,老是想起张茜那双犀利的眼睛。这姑娘只在他们家待了短短十日,却让他如此不安生。作为一个外来人,张茜除了慢慢了解这个家庭,似乎还在暗地里改变着这个家庭。比如,家里有鞋橱,可老辛习惯把皮鞋脱下后放外面,这样出行时方便,现在呢,每当他要穿鞋,便会发觉他的鞋子总是摆在鞋橱里,不光摆在鞋橱里,还摆在最下一层,最下层也罢,偏要挤在一堆拖鞋的里手;比如,老辛以前在军舰上当过水手,喜欢吃炖海鱼,现在呢,别说海鱼,连河鱼都消失了,他们已经吃了两顿“东北乱炖”,绿豆角咬上去嘎嘎响,黑茄子嚼起来寡淡无味,还吃了三回猪肉炖粉条,粉条硬不拉叽,煮裤腰带似的。总之老辛觉得别扭。那天,老辛鸟没打到一只就下了暴雨,回到家里,正遇到晶晶和张茜在屋里做年轻人都爱做的事。做也就做了,年轻人锻炼身体是好事,可干吗要半开着门呢?半开着门也就算了,可干吗要边锻炼边拉磕呢?边锻炼边拉磕也就算了,可干吗偏要提到老辛呢?
“你爸年轻的时候,肯定跟你一样色。啊哦……啊哦……”
老辛的脸就烧起来了。这话不是晶晶说的,这话是张茜说的。结症就在这里,不是儿子在调侃自己,而是一个姑娘。这姑娘不是别人,而是晶晶的女朋友。儿子的女朋友没有调侃别的,而是在调侃自己的性事……可话说回来,老辛年轻的时候,确实喜欢床上那点事。当兵没几年,跟两个汾阳姑娘和一个富阳姑娘暗地里都有过鱼水之欢,转业到地方,似乎也没闲着,当主任那阵,跟开饭店的陕西老板娘有些不清不楚,还喜欢过一个卖保健品的保定女孩……如果不是老辛的腻友开了家私人门诊,专负吃药打胎事宜,那些被消灭的事,肯定会像野火一样将他悠闲的日子烧成灰烬……老辛轻轻带上门,退到走廊,颤抖着点上支香烟。走廊里黑如暗夜,只有闪电龟游,方将这大块大块的黑暗劈成诡异的花瓣,老辛就缩在这花瓣边缘,动也不敢动。
接下去的日子,老辛表面如旧,暗地里却调查起这个一眼看出他“色”的姑娘。老辛行伍出身,却有股子刑侦警察的细腻劲。以前晶晶处的那个本地胖姑娘,虽长着两颗钻石般的龅牙,老辛却是满意的。老辛觉得,一个姑娘,要么漂亮,要么聪明。龅牙姑娘腰身如可口可乐桶,却泼辣聪慧,是晶晶他们学校学生会的副主席。那年晶晶想上研究生,又不想参加考试,老辛只得腆着老脸跑保送生名额。他先从天津某大学入手,拐弯找了机电学院的院长,一来二往还就真被他跑成了:人家表示愿意接收晶晶,也发了录用函。剩下的就是跑晶晶的学校。晶晶的学校在浙江。问题偏就出在晶晶学校:学生处接到对方录用函晚了两天,保送名额就落到旁人手里。身处异地,老辛上天无门下地无缝,急火攻心,在一家小旅馆发了烧,40多度呢。龅牙姑娘又是做饭又是找医生,还用酒精帮他擦额头和腋窝,后来干脆带着老辛铤而走险,深夜去学生处处长家“上炮”……晶晶上研的事总算圆满。老辛对龅牙姑娘甚是感激,想收了当媳妇。他开始着手调查她的家庭。这一查不要紧,就查出真问题了:龅牙姑娘的父母是近亲结婚,也就是说,她姥姥是她父亲的舅母,而她奶奶是她母亲的姑妈,别说出“五伏”,根本就是两代以内直系血亲。这让老辛为难许久,龅牙姑娘是好姑娘,龅牙姑娘也没什么毛病,可这是要隔代遗传的。老辛可不想将来自己的孙子终日流着哈喇子,瘫着身子朝他傻笑。聪明的龅牙姑娘就这样被他剔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