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晶晶回来,老辛直奔主题,将手机扔给晶晶。老辛什么都没说,晶晶却什么都明白了。晶晶承认,他跟张茜不是藕断丝连,而是一直都没断,岂止是没断,简直是变本加厉,比以前更亲密了。晶晶甚至承认,张茜在这半年里,曾经三次坐飞机从上海飞到天津看他,她的工资,大部分都捐献给航空事业了。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张茜爱他,不是一般的爱,是爱到了骨头里,爱到了血液里,爱到了肾里。他之所以瞒着老辛,不是他学会了撒谎,而是学会了善意的撒谎。他极度担心老辛会因为此事闹心,也担心母亲的心脏病会由间歇性变为常规性。他是为了他们好,而且他也知道他们是为了他好,可这两者发生矛盾时,他只能选择前者。
儿子的口才比以前长进不少。老辛黑着一张脸,定定地看着晶晶,说:“你现在就发短信,你告诉张茜,我这辈子也不能原谅她。你不是许仙吗?她不是白素贞吗?那我就是法海!我就是要当法海!我最喜欢当法海!你给我发!立马就发!”
晶晶没发短信。老辛就去抢他的手机。让老辛绝望的是,晶晶竟然一把掸掉了他的手。这让老辛无法忍受,他搬起电脑就砸在地板上,后来,他不但砸了电脑,还砸了电视、暖瓶、音箱、茶几。晶晶突然就落泪了,老辛只当没有看到,继续咆哮道:“你要是不跟她分手,我就没你这个儿子!马上给我滚出去!”
晶晶边哭边给张茜打电话,他说老辛不要他了,老辛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他说他怎么命这么苦呢?张茜的声音在电话里夸张的清晰,她说:“他不要你我要你!你现在就坐火车来沈阳!来我们家过年!只当我妈又多了个亲生儿子!有啥大不了的!”
儿子就背了行李准备去坐火车,恰逢老辛老婆买菜回来。见到这般场景,听了事情原委,也哇啦哇啦地嚎哭起来,她说晶晶你怎么心这么狠呢,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你怎么忍心抛下我这个当妈的呢?那个狐狸精重要呢还是妈重要呢?又哭起晶晶的孪生哥哥。晶晶是双胞胎,一周岁时,他妈抱着哥俩去姥姥家探亲,因为天冷,捂了两条棉被,不成想半路上就闷死一个。晶晶也哭够了,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晚饭也没有吃。第二天醒来,对老辛说,他还是不能跟张茜分手,即便天塌了,他母亲的心脏病复发了,他还是离不开她。她不但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且是他灵魂的一部分,如果老辛强迫他们分手,他只有一条选择,那就是自杀。提到“自杀”这个词时晶晶神情恍惚地凝望了老辛一眼。老辛的心,就彻底碎了。
年还是要过的。老辛明里软了,暗里却夜夜无眠。总不能将晶晶逼死吧?宁可晶晶把他们逼死,也不能委屈了孩子。恰巧正月里就来了位客人,这客人老辛以前认识,叫李素芬,是晶晶高中时的同学,长得倭瓜花般粗糙,黄花菜般纤瘦,脸上点着几粒可人的雀斑,在长沙念的国际金融,大学毕业后应聘到青岛一家皮鞋厂跑销售。晶晶从前喜欢过人家,确切地说是追过这姑娘,送过玫瑰,写过情书,帮她们家割过麦子,只是上大学后晶晶跟重庆姑娘勾搭上了,加上与李素芬两地求学,慢慢鸿雁折了翅,来往也就寡淡。晶晶见到李素芬很是高兴,两个人在客厅里聊到天黑。老辛不时在旁端茶倒水,后来就说:“素芬啊,天这么晚了,今天你就住在叔叔家吧,你不是外人,用不着不好意思。”
李素芬很爽快地满口答应了。晚上,老辛老婆做了几个拿手菜,一家人吃得甚是欢畅。老辛就问李素芬在青岛过得怎么样,对象是什么单位的。李素芬笑着说,还没有对象呢。老辛说你年龄也不小了,二十六了吧?怎么对终身大事这么不上心呢?李素芬有些哀怨地说,不是我不想找,是我条件有限。老辛郑重地说,怎么能这样说呢,你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要工作有工作,要家庭有家庭,一个姑娘家,要是自己不把自己当宝,谁还把你当宝呢?李素芬似乎很感慨,说,我一个外地人,就算长得不寒碜,可是啥事也没有亲戚朋友帮衬,天天跑外,接触的都是天南海北的生意人,又没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帮忙操心,不好找啊,找对象又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说完了就去看晶晶,问道:“晶晶,你女朋友还是天水那个吗?”
老辛心里就有些谱。第二天李素芬还没有走的意思,晶晶陪她去逛商场。老辛呢,则差人去打听她家的底细。原来这姑娘姊妹四个,父亲以前在化肥厂当锅炉工,其他三个姐姐都在农村务农。条件虽差点,好歹是个正经人家出来的,将来也用不着发愁养老的事情。两人逛商场回来时有说有笑,晶晶脸上的笑容比往日灿烂多了。过不几天,李素芬又来探望晶晶,跟晶晶扯东道西,晶晶话也多,从小学同学谈到高中同学,从他信谈到萨科齐,从杨丽娟谈到芙蓉姐姐,又从股票谈到封闭式基金。老辛偷偷翻看他的短信,还在跟张茜腻歪,但明显少多了,语气也不像以往那样旖旎缠绵。老辛又想到个叫张楚的同事,说是同事,年龄却跟晶晶差不多,跟晶晶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甚是要好,以前在老辛手底下做过活。老辛找到他,将晶晶跟张茜的事简单一说,让张楚去套套晶晶的话,看他对张茜的态度是否有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