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宝转悠了一中午,嗓子直冒烟,却舍不得买一支冰棍解渴。
回到家里,太阳已经偏西了。
女人动手炒菜。家里吃饭的小方桌,马宝洗了又洗,提出系着红布条小瓦罐的“孔府宴”放在桌子上。瓦罐里盛的什么,谁也看不见。女人说:“买错了吧?不是这罐罐。”
马宝把“孔府宴”学问酒乐滋滋地解释了一番。
“韩老木看着不顺眼,一嗅不是‘二锅头’,扭头走了,就打了咱的脸了。”见马宝有些发愣,女人又唠叨:“他是狗鼻子,灵得很。这酒肯定不行。你想出风头,花钱不落好。这是乘天没黑,再去买瓶‘二锅头’吧。”
“哼,‘忌’什么‘口’?我偏就不换。这次,非让他老木头改改口,就让他喝有学问的孔子酒。我袖筒里伸脚,给他露一手。”马宝暗暗和自己较上劲。
推出自行车,他抿嘴笑笑。他知道,小铺子里没有“二锅头”。出了巷子,车头向右,拐在门前的柳渠坝上,立起车架,乐呵呵地转悠来去。
地面没有亮光,蚊子扑面而来,马宝才摸黑赶回来。
女人见马宝两手空空地走进来,生气了:“不要亏了韩老木,要让他喝自己中意的‘二锅头’酒。你不去,我去。”接过自行车。
马宝一揽,把小巧的女人抱进屋,连哄带笑解释了半天:“咋不信任人呢?真的没有。谁骗人,是驴,是马,是狗。”并汪汪两声。
女人不吱声了。地面什么也看不见了。
40
韩老木说是“忌口”,却偷偷摸摸在半夜喝酒?在自家喝个酒,有啥偷偷摸摸的?泥菩萨怀娃娃,难道肚子里有鬼?自从这些日子和女人争吵,狗咬石匠,找着挨锤子。女人有主见有正义。韩老木的身上,他不敢再用这些词了。
女人催他去请韩老木。“韩老木半夜喝酒,肯定有啥讲究。请的时间不能太早了。再等等。”马宝说。
再说,酒不对。请,还是不请?两人没了主意。
他们摆上卤牛肉片、猪耳朵条、糖拌花生米、西红柿炒鸡蛋、芋头青辣丝、凉皮、水萝卜丝……凑了满满一桌子。放上卫生筷,撕开硬包装盒餐巾纸。
女人望着小瓦罐的酒,越看越不顺眼。这些日子和马宝的争吵,她不敢再招惹他了,身边没有亲人,马宝真走了,她和娃娃三个怎活呢?今天明明是马宝耍心眼,她闷在心里,不敢多说一句话。
两个娃娃直流口水。半天女人用一粒花生米,哄一下孩子,再哄一下。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娃娃张嘴打着哈欠。马宝安顿娃娃睡好,娃娃渐渐睡着了。
“要不,咱谁也不为难谁,自己享受掉算了。”马宝为这瓶买错的酒,开始自责起来。
女人笑了笑:“‘孔府宴’学问酒,你是一片好心。韩老木又不是神仙,只要喝进去,能嗅出个啥?主要是这装酒的瓶子不对。他贼得很,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不听你解释,生气走了咋办?”女人说得有道理。
装酒的瓶子不对?噢,马宝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什么。
他赶到灶房,从炉灶堂找出娃娃拣回的几个空酒瓶。天哪,正好有几个“二锅头”空酒瓶。马宝拿过来,扬手一比画,女人抢过去一看,也明白了,高兴地笑起来,赶紧用水冲洗干净。细心的她,找出一个塑料漏斗,一起交给马宝。马宝麻利拧开瓶盖,插好漏斗,抱起小瓦罐,哗哗一阵流水声响。
一瓶“二锅头”变出来了。
马宝像娃娃一样蹦跳着,乐哈哈地拍着手。
两人收拾掉桌上多余的东西,又细细查了一番。马宝推开韩老木的大木板门,素兰迎了出来。不用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老木头哥,看电视啊?我今天遇上事情了,请你到家里坐坐。帮我拿个主意。”对门这两口子,不说假话,不急不求人。
有请就有事。好些日子,没有人这样请韩老木了。
韩老木为自己套上了“忌口”的枷锁。市场上,不再有人像以前那样,众星拱月似的敬着他了。他对“二锅头”失去兴趣,人们也就对他失去兴趣。
看着跛着腿的马宝,他感觉自己低矮了许多。再低,也低不到和跛子、罗锅喝酒的份上。
韩老木发现,自从有了媳妇,跛子变干净,变勤快,变得礼貌、聪明了。丁家巷子的人大都称马宝的媳妇“罗锅”女人。韩老木和素兰一直称她“马宝媳妇”“兄弟媳妇”。这媳妇要不是驼背,和马宝真是天生的一对。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聪明机灵,嘴巴甜,懂礼貌,不乱拿东西,跌倒爬起,哭一声不耍赖,硬气得很。爷爷奶奶叫得比孙女毛毛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