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米说:“我一会儿去换小翠,我让她带给你得了。”
“别别别,我叫黄国安到地铁口去跟你碰头吧,交给小翠哪行?上百万哩!”
邹米锁上门去乘地铁,心里不禁好笑。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在单位做了一辈子档案管理员的工薪族,也会跟“上百万”的概念沾上边。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她虽然贵为高干子女,也还是眼看着要退休才轮到“出访”的。
走出小区大门,值班的保安追出来,说:“邹女士请等一等!”
“对不起,有什么事吗?”
保安拿个来客登记本子给她看:“这几天您出差,有位老太太来了两次,第一次留下一封信,第二次又把信拿回去了,说等您回来她再来。老太太好像住得挺远,来一次转了三次车哩。我看她这么热的天来一趟不容易,我就答应她您一回来就告诉您,您也好先给她打个电话。”
邹米奇怪哪来这么个老太太,一看来客登记,不禁哑然失笑——邬朵要是知道她已经成为别人眼里的“老太太”,她说不定会痛不欲生。
“喂,邬姨吗?”
“谁?啊,小米儿呀!你可回来了!上哪儿去了,你这个鬼丫头!”
“嘻嘻,出了趟远差,刚回来挺忙的,快说您有什么急事吧——大热天来回跑了两趟,事先也不打个电话看看我在不在家。”
“咳,不说了,不说了。等你忙完了我再过来一趟吧。”
“什么事这么诡秘呀,还得见面说?”
邬朵有些忸怩,支吾道:“也没啥啦,老年大学组织了一场国庆演出,里面有我一个时装表演,我是来给你送请柬的。”
“咳,您留给保安又拿回去的就是这个请柬呀?”
“我怕弄丢了。再说,万一给人拆开了挺不好的。”邬朵捂着话筒小声说,“请柬还有一份是请你转交你爸的。”
邹米觉得对方的小女生态甚为可笑:“好了好了,我要上地铁了。您也别再跑了,到底也上了点年纪了。您破费几张邮票,给我寄过来吧。”
上了地铁,里面人挤得满满的,邬朵还在手机那头焦急地说着什么,总之是邮寄也不妥当的意思。邹米实在不想跟她纠缠,按了手机的结束键。
邹米忽然有些幸灾乐祸。这两天她是要待在医院的,如果邬朵执意要往家里跑,那就只好让她再空跑一趟了。
下了地铁,看到姐夫黄国安等在往医院去的3号出口。姐夫老远挥手道:“这里呢,米儿!”以前是过于熟视无睹,现在在人堆里看姐夫,发现黄国安肤色暗黄、身体虚泡,两只眼睛变得很小,当年逼人的帅气已然无存。
“辛苦了米儿!怎么样?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吧?”
“咳,你都想象不到开罗的交通是个什么样!大街上什么年代的交通工具都有,没有红绿灯、没有警察,驴车、宝马车、自行车挤作一团。”
黄国安接过装红珊瑚的口袋:“嘿嘿,那倒挺有意思。”
“里面的红珊瑚一共三块,让粟儿挑一块,余下的给两个嫂子。”
“嫂子的还是你自己给吧……”黄国安显出犹豫。
“别,还是让粟儿自己经手,免得她怀疑别人的比她的好。”
“那粟儿挑过了我还送来给你吧?”
“明天二哥家庆贺小孙子满百日,估计你们都得去,你们顺便带去不就得了吗?”
“佩佩倒是请了我们了。你不去吗?”
“这两天就由我陪妈了,你们都歇着吧。”
邹米其实是目前兄弟姐妹中唯一还在上班的人。大哥邹禾快七十了,住在别墅里含饴弄孙、养花种菜,与家里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二哥邹麦说起来是专业作家,其实以前也是享受体制的好处,一旦退休,也就没有什么出版商来找他要稿子了,这时候幸亏他的孙子出世,老婆也从护士长的位子上退下来,两口子就一门心思做小市民了。邹粟是话剧演员,年轻时整过容,老了五官变形,偶尔在电视剧里客串个伯母姨妈,自己看了也觉得惨不忍睹,所以也就只好闲待着了。
邹米跨进病房,看到老太太大白天开着床头的治疗灯,在放大镜底下研究她的银甲壳虫。
“妈,屎壳郎还真招您喜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