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贵于文者,以能明当世之务,达群伦之情,使千载之下,读之者如出乎其时,如见其人也。若夫善立言者不然,文虽同乎人,而其所以为文,有非人之所得而同者。孟子七篇之书,叙战国诸侯之事,与夫梁齐君臣之语,其辞极于辩博,若无以异乎战国之文也。扬子之书数万言,言秦汉之际为最详,简雅而闳深,若无以异乎西汉之文也。至其推性命之隐,发天人之微,粹然一归于正,使学者师用,比之六经,则当时所谓仪、秦、谷永、杜钦辈,岂惟无以望其门墙,殆冠履之不侔也。
宋兴百余年,文章之变屡矣。杨文公倡之于前,欧阳文忠公继之于后,至元丰、元祐间,斯文几于古而无遗恨矣。盖吾宋极盛之时也。于是丞相魏国苏公出焉。以博学洽闻,名重天下者五十余年,卒用儒宗位宰相,一时高文大册,悉出其手。故自熙宁以来,国家大号令,朝廷大议论,莫不于公文见之。然公事四帝,以名节始终,其见于文者,岂空言哉?论政之得失,则开陈反覆,而极于忠。论民之利病,则援据该详,而本于恕。有所不言则已,既言于上矣,举天下荣辱是非莫能移其所守。可谓大臣以道事君者也。若其讲明经术之要,练达朝廷之仪,下至百家九流,律历方技之书,无不探其源,综其妙者,在公特余事耳。此所以一话言,一章句,皆足以垂世立教,革浇浮而已偷薄,与轲雄之书,百世相望;而非当时翰墨名家者所能仿佛也。
公元丰中,受诏为《华夷鲁卫录》,书成,序之以献。神宗读之曰:“说卦文也。”今考其书,信然;则公之他文可知矣。
公殁四十年,公之子携,始克集公遗文,得诗若干,内外制若干,表奏章疏志铭杂说若干,使藻预观焉。藻少习公文,以不获拜公为恨者也。今乃尽得其书读之,可谓幸矣。故谨识其端,而归其书于苏氏。绍兴九年三月十五日,显谟阁学士左中大夫提举江州太平观汪藻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