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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河子

时间:2024-01-07    来源:馨文居    作者:王晓晴  阅读:

  秋气萧瑟,河滩凄凉。落叶的树林少了鲜活的朝气。我再也找不到诗的灵感和舞文弄墨的激情。孤独处处不在,哀叹随时袭来,身心被那只羊羔洁白的绒毛揉搓得毫无力气。满眼落叶,符合着我的心境哗啦啦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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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依傍延绵起伏的双龙山。几处古长城烽火台遗址,孤傲耸立在一垛一垛山峁间,且与此对峙。双龙,在哪儿,谁见过?哼,那是抬举咱,哄咱哩,哄咱一代又一代,扎龙套跳龙门,跳来跳去跳到死,跳进一堆黄土疙瘩里。指望着山神造运气,就是山神种金子,也得自己动手挖呀,羞先人哩。清明时节,祖爷指着一群祭祖奠亡上山下山的后生,高一声低一句地骂咧开了。

  家,被一条曲曲弯弯的黄河怀抱着,一茬一茬,像河滩红柳枯干又长,红过又黄,不知延续多少朝代。

  你们这些败家子,如今世道,天王老子八竿子打不着,守着河弯弯,舍不得河滩滩,都啥能耐?自己不争气,还怨祖坟没脉气,求神拜佛跪码头,指望河神显灵气。黄河码头不是你家的土炕,什么婆姨躺上去都生出龙子龙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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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年过古稀的祖爷,神气活现,坐在村口这棵数不清年代的老梨树下训话哩。这些年,每次我和弟弟上山祭祖后,知道祖爷骂人有名气,骂得有道理,就混在那些老少爷们中间看热闹,听故事。祖爷屁股底下红褐色的太师椅,是“四清”运动没收财主刘麻子家的传家宝贝。祖爷也视其为宝贝,紧要时搬出打坐如供神物,显得格外庄严肃穆。都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了,祖爷搬出那把地主家的旧椅子,到底想证明什么?村里老者都神秘兮兮,说不出所以然。倒是一些年轻后生无所顾忌,啥宝贝,祖爷恨刘麻子呗,刘麻子能坐,拉长工的祖爷也能坐。老少爷们说:“祖爷、太师椅和老梨树是临河村三件宝,少一样没故事可讲。缺一件,祖爷就像缺胳膊少脑袋,不成模样。”

  太师椅历史光荣且内藏玄机,祖爷舍不得扔。老梨树年代久远无法考古,躯干被风霜雨雪盘剥残蚀得千疮百孔,裸露躯体,常令祖爷辈分的老人们哀叹神伤。偶有三五个娃们,接手圈短论长。至于果实的味道已成怀古之事。因为,何年何月何日起,谁也没见过梨花开放的模样。老梨树有一个特别伸长的躯干,大集体时挂着一口铜铸大钟。如今,干枝上时常拴系骡马缰绳或铁链粗绳样的东西。骡马嘶鸣,人荡秋千,依然是一处人欢马叫的嘈杂地。

  此时的祖爷坐在太师椅上,依靠着老梨树,鹰锐的老眼,死盯着祭拜河神和清明上坟必经此处出现的一簇一户的熟人,逗乐调笑的松弛表情,与刚刚拜祭亡者的心绪显得极不和谐。人们穿过树林远离河滩,行至老梨树就意味离开丧魂走进村落。

  后生们把拜祭奠祖后的供品,转移到老梨树四周空地,三三两两猜拳行令。死者生者两个世界,阴间阳间两种天下,死的已亡,生者当乐,祭拜河神与奠怀亡人的肃穆哀伤,此刻早已化为乌有。祖爷,来一杯孝敬你了。祖爷高兴地酒水饮尽,伤感地将酒水洒地,从不回绝此礼,伤人面子。

  奠酒祭祖敬不敬祖爷,祖爷不屑一顾。日子久远,人们对祖爷也不屑一顾。

  这祖爷到底是谁的祖爷,无人论说清楚。临河村男女老少都毫无辈分跟着叫,祖爷喜滋滋地应,神情厚实和善,让人永远感到温暖亲切。其实,祖爷不过是个尊称而已。尊称的缘由与岔河子和羊皮筏子有关。祖爷从小玩羊皮筏子长大,岔河子里翻爬滚打,如玩纸牌。黄河浪尖上笑傲波涛,整整六十多年。黄河大桥通车十多年,祖爷的羊皮筏子依然魂魄似的在黄河上漂荡。

  遇上不怕死的,想要过河,祖爷分文不取,安全送到岸。有些游客,专程到此体验皮筏子的魅力,一谈到钱,祖爷理都不理。没等来客把话说完,祖爷的皮筏子已划到河中央。当遇上寻找黄河石的、写生作画的……这些文人墨客,祖爷乐呵呵地划着皮筏子带他们游东游西。临走送幅画、送块石头做个留念。祖爷从不开口要。祖父心情一好,把这些画、石头随便送给村里祖爷认为有学问的人。

  祖爷不为挣钱,他到底是为什么,无人知晓。人们时常发现他划着羊皮筏子,哼着陕北小曲,游到河中央滩垛空地,独处至黄昏日落。大胆后生打趣问:“祖爷,找宝啊。”祖爷摇头一笑。一些好事之徒真以为泥沙淤积的滩垛有宝,便三五成群划着木船探宝,却无运气接近。想在那看似眼前、实确遥远的岔河子滩垛弄清虚实,不是船到半路搁浅,就是做贼心虚,胆怯而至。或黄河漩涡张开大嘴的样子,让他们魂飞魄散,速转舵向,空手而回。个个羞以启齿,从不谈论。多日都心有余悸,恐慌难止,亦难在村落显露逗留。而这一切都难逃祖爷耳眼。探宝者眼神哪个敢与祖爷对视。若让祖爷碰瞧,无言冷笑一声,必将预示其人缘散尽,威望扫地,甚至娶妻难以生子,招惹大祸。

  人们总把村落里那些灾难和河里探秘落魄而归,与家人的灾祸巧连硬凑,应验祖爷之言。一时,村落雾气弥漫,求神祭祖成为唯一消灾避难秘方。岔河子周际的河滩时常烟火袅袅。加之阴灵葬地,更让人毛骨悚然,望河落魄。

  人们渴盼清明到来,结队成群蜂拥而至,临沐河边凉爽清风,脚踏自筑的牢固大堤,面向黄河,背依村落,大吼几声,跪拜在河神保佑的旷野,淋漓尽致地哭泣一场,方解一年晦气霉事,将心中积怨烦恼吼进大河,诉于大滩,奠祭亡人,才算无悔清明,晴朗日子因此开头。于是,清明成为临河村的盛节,不亚于过年。

  此时节的祖爷犹如圣诞老人,摆出太师椅,靠牢老梨树这棵圣诞树,让老少爷们礼拜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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