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了门，见餐厅里灯光明亮，一阵哗哗啦啦的声音传出来。他知道，智慧又在和她麻友麈战。他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把餐厅门开了一道缝。果然，几个男女精神紧张地在各自瞅着那一列方块。见他进来，对面男人抬头瞟了一眼，认出他是智慧的丈夫。智慧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罗列说，你啥意思?智慧说，传呼都打爆了，你为什么不回话?罗列说，你打传呼有啥事?智慧说，有啥事，给女儿开家长会。罗列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智慧说，你还有脸说。从女儿上学到现在，你开过几次家长会?这时，牌友之一的局长对罗列说，小罗，给倒杯水么。罗列压住怒气，转身出来，这才看见女儿罗盟在沙发上蜷缩着，正睁着眼看他，一声也不吭。他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咋不回到床上睡觉?罗盟生气地转了个身，面朝墙壁，不理他。罗列更生气了，上前一把拽住女儿，说，我跟你说话呢。你咋不回屋睡觉?罗盟尖叫一声，喊，你把我弄疼啦。罗列也大声说，快回你的房间睡觉去。罗盟说，我还没吃饭呢。罗列捏了一把罗盟的耳朵，说，你等着，我给你弄点儿吃的。不料罗盟却下了沙发，径自回自己的房里去了。罗列愣在那儿，好一会儿，不知自己该干点儿什么。直到里面局长喊了一声，他才答应着，倒了四杯水，送进去。
罗列打开电视机，想看看意大利甲A联赛。刚打开，觉得没劲，又关上了。他跑到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待了半个小时，才草草地洗漱，回卧室蒙头大睡。他躺在被窝里想，我才不等着伺候你们呢，爱咋咋地吧。不一会儿，他就听见餐厅里局长在喊，小罗，到下面给弄几包方便面来，我们还没吃饭呢。他理也不理，发出了鼾声。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人出来，说，怪不得，这小子喝多了，呼噜打得像雷响。智慧说，喝死才好呢。罗列听着，呼噜里加上了咬牙声。局长说，小罗打呼噜还咬牙，要是再加上放屁。智慧，你晚上跟他睡觉，得戴上耳塞吧?智慧说，谁跟他睡觉，早就不在一起了。局长不吱声了，接着是翻动冰箱的声音。局长又说话了，智慧，你们真该散伙了，家不像个家么。咋连一点儿吃的也没有。罗列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想，要是有吃的，这个家就成了赌窝了。他回忆起当初智慧刚调到市上来，他又分到了那套旧两居室，她的表现是多么出色啊。那时他们每晚都要做爱，尤其是他喝点儿酒之后，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智慧不止一次表示出满足。第二天就对他特别好，对他说，能有这样的生活，她就心满意足了。她不稀罕那些大款，当官的。她就希望他工作安安稳稳的，拿一份旱涝保收的工资，把女儿培养好。他弄不清智慧从啥时开始变化的，先是语言打击，后是身体冷淡，再就是公开挑衅，到处糟蹋他，说他懒，对家庭不负责任，对女儿漠不关心。再后来，就开始领人到家里打麻将。
罗列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打起真正的呼噜。
大概是过了许久，他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惊醒了。他觉得头疼得不行，好半天才弄明白是牌局散场了。他听到局长低声说，要不是晚上没吃饭，非打到天明不可。智慧说，那就明天接着来嘛。脚步声消失了，他想起来上厕所，他没有开灯，刚拉开一道门缝，忽然发现局长还没走，正与智慧两个人抱在一起啃着呢。罗列想立即冲出去，但他的脚却没动，只是咳嗽了一声。局长吓得停止了动作，听了半晌，没有动静，说，我还是走吧，太紧张了，啥也弄不成。智慧娇媚地问，那我的事咋办?局长说，再说吧，反正不会让你下岗。就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脚步声下楼去了。
智慧走进了厕所，罗列赶紧跑回床上躺着，假寐。他怕被智慧发现他在偷听，那样就显得他是个小人了。现代文明人的特点就是，你即使发现了配偶的不忠，你也不可以对其进行人身伤害。每个人的人格尊严不容侵犯，有事情通过法律解决。罗列是一向反对使用家庭暴力的，所以他只能在床上掐了自己一把，骂了声狗日的文明。
等了一会儿，他以为智慧会回来睡觉。谁知道智慧却进了女儿的房间，随着关门声，罗列知道冷战又开始了。他已经遭遇了无数次这样的惩罚，他还年轻，身体的需要和精神的抚慰都离不开，但他是一个保守的人，没有情人，没有性伙伴。那次在街上遇见初恋的女友时，两个人激动了一阵子，互诉了一通衷肠。女友过得很不错，男人是省内有名的企业家，身价过亿，大家都认为她很幸福。女友却哭着对他说，我宁愿找一个普通的人，拿一份撑不着也饿不死的工资，过彼此知冷知热的生活。身边要有个男人，半夜醒来一抓就能抓着。她暗示罗列，想与他暗渡陈仓、再修栈道。罗列叹一口气说，真是在什么山，唱什么歌呀。还是珍惜吧，咱们都有家了，也都有孩子了，别毁了。成个家不容易。